"First, do no harm" 若是身處在醫療行業，想必對這句話並不陌生，這句話的意思是「不論任何情況，醫師的首要考慮，是不傷害病人」，而自此句流傳以來，每一位醫師們都要在心底默默地遵守「不要傷害病人」這樣的準則。然而，立志成為醫師的人們，又怎麼會願意傷害病人呢？ 如同本書副標「一個腦神經外科醫師的自大、自省與自我療癒的歷程」，這本書即是作者 Herny Marsh 自述在執刀生涯中發生過的種種案例。這些例子中，有些成功、有些失敗、有些失誤，也有些無能為力，作者將這些例子提出，並不是為了告訴讀者們在「動腦手術」這個充滿刺激危險又未知的領域有多少特別的案例，而是為了反省自己在生涯曾經有過的自傲或失誤，也藉由自己孩子的疾病（恰巧也是腦瘤），感同身受的家屬無以名狀的恐懼。作者在書裡提及：「我們都說要同理病患，然而當事實發生時，沒有一位醫師是能真正理解病患心情的。我們只能努力給予他們協助與安慰，給予他們我們僅有的同理。」

書中有提到幾個段落，是我在讀完好一陣子後還印象深刻的： 有一位腦神外界教科書般存在的醫師，喜歡動那種極為險惡的刀。這些病例若是成功了，會被媒體與業界歌頌，然而在成功背後卻有更多終身躺在病榻上更甚失去性命的生命是不被看見的。

病患與家屬很常問道：「這些狀況在腫瘤拿掉後，就會恢復了嗎？」其實術後恢復的狀況，絕大多數都在腫瘤長出時就已經確定了。腫瘤長出的位置、沾黏的狀況、壓迫的部位，當它存在你腦中的那一刻，就決定你在動刀後，手腳是否還能動彈、語言是否流暢、眼睛是否能眨。 我服務的個案恰巧有兩位發生時間接近、年齡相仿、疾病相同、位置雷同的病患。在已動完手術的一年後，其中一位已經回到生活崗位上，不論在動作、語言、記憶、認知等上皆與發病前雷同；然而另一位直到現在仍在努力進行語言與動作的復健，只要幾天沒做，就會感受到顯著的退步，生活從此脫離常軌。 有一次兩位病患在等診時恰巧相遇也聊了一下，醫師後來跟我們說狀況比較不好的那位病患詢問他為什麼兩人狀況差這麼多，醫師並沒有說他怎麼回覆病人，不過他告訴我們，他們的差異僅在於破了一根血管而已（雖然講而已但其實是很嚴重的啦）。

作者說，身為腦神經外科醫師，每一次在開顱手術時，都會有種激起亢奮的感覺，彷彿這是一種極為困難的闖關遊戲，尤其在年輕的孩子身上更為顯著。 我的老闆曾說笑般地說過，會待在腦神經外科的某方面來說都是非常有野心並且喜歡挑戰的人們，才有辦法在看到一團肉塊中的血紅肉瘤時保持精神亢奮。（話說我覺得他們真的在體力與技術上面非常厲害，年近六十的醫師，一個手術動輒五六個小時以上，接連來著兩三台都是撐下來） 作者也寫道現今醫學愈來愈發達，清醒開顱手術也是未來的趨勢之一。為了不要傷到腦部精細的構造，一邊讓病患在開刀過程中一面動手腳、算數、彈奏吉他（真的），一邊隨時修正手術範圍，都是可以在刀房內看見的事情。

作者在書中提及，他直到現在仍會撥空去看那些他無能為力的病人，也曾多次前往落後國家，在克難的狀況下替病患動刀，甚至親自安排至英國就診；那些曾經年少輕狂的日子都過了之後，如何幫助到更多人，並且深切的自省曾經的職業生涯，對他而言是更重要的事情。而除了手術的成功與個人技術外，如何在病患狀況不佳時告知家屬壞消息，也是一門需要不斷訓練的課程。

這本書並不是嚴肅的懺悔之書，相反的，作者用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寫出執刀生涯的種種故事，有些故事讓讀者會心一笑，有些故事能看見醫師深深的無力感，也有些故事在讀完之後，讓人無法言語。

我很喜歡譯者對於書名的翻譯，總覺得這四個字真切的表達出了作者的心情──「但求無傷」，希冀自己人生中的失誤，不要為他人帶來太多傷害。即便許多傷害業已造成，但是這份自省的心情，至少能夠稍稍慰藉家屬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