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新加坡和香港曾是英國殖民地;政治體制上,新加坡是威權政府,而香港在中共的威權下實行「一國兩制」。對於如今的香港局勢,新加坡人與中國人多偏向政府該維持社會穩定。
文:GRAHAM LLOYD
學生Nikki Lo處在華人僑民的兩個世界中。她出生於新加坡,過去二十年來一直在香港居住。
Lo已經回到新加坡就學,她說,由於來自中國大陸的競爭湧入,在香港獲得學生名額變得越來越難。
對於在香港出生的下一代居民來說,住房是遙不可及的,這為抗議爭取更廣泛的自由提供了助力,事實證明當局難以平息抗議。
在新加坡,Lo對於當地對香港正在發生的事情缺乏關注而感到不解。
儘管出生在新加坡,她仍認為自己是香港華人,並認為中國大陸對香港構成了生存威脅。
她有朋友參加了在香港的抗議活動。
「他們擔心當『一國兩制』終結時,香港會像中國一樣,」 她告訴《澳大利亞人報》(The Australian)對中國海外僑民的調查報導。
「我認為他們擔心自己會失去自由,資訊將被封鎖,有一天他們會因為對政府採取某些行動而消失。」
對香港衝突的害怕
Lo的擔憂反映了6000萬海外華人對北京當局的疑問——《澳大利亞人報》探訪亞太地區進行瞭解:富裕、受良好教育,更有民族主義主張的中國移民對我們這個地區和全世界的可能意義。
坐在新加坡哈吉巷(Haji Lane)的多元文化色彩、美食和音樂中,Lo告訴《澳大利亞人報》,有一天香港的社會緊張局勢可能來到新加坡。
儘管歷史相似,但在文化上,新加坡和香港是根本不同的。
在新加坡,學生抗議活動是聞所未聞的,並且會很快被政府制止——其政府一直在努力強調新加坡國民的身份。
香港發生的不守規矩行為超出了大多數新加坡公民的理解範圍。
這裡沒有興趣舉行抗議來支持香港暴亂的學生。
對於香港出現的對員警、當局和同胞表現出的蓄意破壞和不尊重,這裡也有強烈的批評。
中國專家王庚武(Wang Gungwu)教授對近期的重大發展既持有歷史觀點,也有當代的看法。
王教授曾于1986年至1995年在香港從英國回歸中國之前擔任香港大學校長。他因其對澳大利亞與亞洲關係的服務而被榮登女王生日表彰名單,他是他目前所工作的新加坡東亞學院的前任主席,並且是澳大利亞國立大學(ANU)的名譽教授。
儘管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近期的言論有所升級,但王教授說,中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香港的抗議活動。
「『一國兩制』一直對中國有利,」他說,「這對中國,香港和其他所有人都非常有益。」
「所有這些抗議都令人尷尬,但他們希望將它(一國兩制)繼續作為制度。」
多樣化和轉變
作為中國僑民歷史專家的王教授堅稱,必須瞭解海外華僑華人有著巨大的多樣性,而不是一個同質的群體。
「他們(海外華人)或多或少都是一樣的,並且你可以用一個寬泛的畫面來形容它們,這種簡單化的想法一直是非常有誤導性的。」
「即使在我們講話時,這些變數也在變化著。不同的政府反應方式會影響中國政府的行為方式。」
王說,香港居民主要是1940年代後期共產主義革命期間不想在中國生活的人的後裔。
「通常,他們是那些想去美國或澳大利亞但又無法去那裡的人,所以他們首先去了香港,」他說。
新加坡和香港之間存在表面上的關聯,因為它們曾經都是英國殖民地。
王說,但與新加坡不同的是,香港仍難以找到自己的身份。他補充說,部分原因在於香港與中國之間深厚的歷史聯繫和依賴性,即使在它還是英國殖民地時。
另一方面,新加坡的分離歷史則使之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王教授本月在政策研究所的新加坡百年紀念會議上說,香港大部分華裔人口從未停止過接觸中國事務。
「可以說他們在中國的陰影下曾經平衡過兩種制度。」
「因此,當英國人離開後,這種平衡消失了,與中國的聯繫變得勢不可擋。」
對於新加坡而言,情況恰恰相反。到1965年,新加坡人民已經將早期的帝國聯繫內部化,並開始尋求其作為一個全球城市的地位,而且將其多元化的社會變成一個有活力又繁榮的國家。
富裕中國的崛起
中國的經濟崛起提出了新的挑戰。
北京學到,對南中國的忽視曾導致其在過去幾近崩潰。
王教授說,中國將不允許其沿海再次變得易受傷害,並預計中國與新加坡的關係會反映出這種理解。
他說,作為一種平衡,新加坡必須重建與東盟(ASEAN)鄰國的聯繫,以使該組織能夠應對新大國參與的競爭。
在自己的社區內,新加坡沒有理由擔心會爆發起義來支持香港的抗議活動。
新加坡最著名的異議人士之一,Gilbert Goh說,香港學生走得太遠了。
Goh最著名的是曾在2013年領導了一場抗議,吸引了5000人反對政府關於移民的白皮書。從那以後,他就一直無法在新加坡找到工作。
Goh承認,在雪梨居住了五年之後,他很難適應新加坡的生活。
他說,在新加坡,如果你想抗議,必須臉皮很厚。在那次移民抗議後,Goh說他受到新加坡員警和內政部的審問。
他們的主要擔心是他是否獲得外國資金來組織那場示威活動。
北京的警告
獨立新加坡網站的發行人Kumaran Pillai說,新加坡政府在香港問題上的立場,人們一直應注意的該是另一面的意義。
「他們警告市民不要對我們所擁有的當成理所當然,」他說。
那些同情中國的人對在香港所展示的暴力感到冒犯。
新加坡第一代移民Tony Wang說:「我們都知道香港的愚蠢年輕人正在搞什麼事情。」
「民主並不是關於要有一個以上的政黨,」 他說。
「這是為了讓人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補充說,新加坡的年輕人對香港失去了興趣。
「兩個月前他們曾談論香港,現在我們不在乎,」他說。 「一旦他們開始襲擊員警,我們就看不到民主。」
另一位中國移民Vic Xuyun說,中國政府給了香港學生太多的自由。
「我們認為人是最重要的事情,人們可以快樂地生活。」
「我們認識很多年輕人,他們成為抗議者,他們想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我想說,他們可以選擇一種和平的方式,而不是損壞東西和干擾其他香港人。」
「政府已經宣佈,由於動亂,他們不建議新加坡人前往香港。」
30年前從中國移民來的新加坡公民Tony Du Zhiquiang說,香港是一個複雜的問題。
「香港一直屬於中國,但這就像我曾把兒子送到美國或英國讀書一樣。」 他說。
「也許當他們看到我時,他們會因為生活方式,教育和政治而有所不同。
「中國仍然是一個共產主義國家,並在想:『你是我的兒子,你必須聽我的話。』」
「香港習慣于民主和自由,而中國現在非常清楚地瞭解他們的感受。」
Lo說,新加坡和中國之間不可避免地出現緊張關係。她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都想去新加坡,他們是一個緊密的團體,會一起工作,而新加坡人的空間將減少。」
一個很大的不同是,新加坡政府比香港政府更關注可獲得住房的社會安全網。
Lo認為她在新加坡的同學們舉行反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說:「說實話,我不認為他們確切知道要去抗議什麼。」
「他們心裡知道存在某些限制自己的東西,但他們並不確切知道需要反對什麼。我認為他們沒有膽量對抗政府。」
藝術家離開後的思考
如果不是因為天安門廣場起義的動亂,洪祝安 (Hong Zhu An)可能永遠不會成為新加坡最著名的藝術家之一。
洪並沒有參加1989年在北京舉行的學生抗議活動,但當離開中國的大門打開時,他抓住了加入藝術界的機會。
生於上海的洪先生說,如果他當時留下,他可能仍是他以前工作過的藝術學校的一名講師。
洪先生受到澳大利亞的Brett Whiteley作品的啟發,但他花了四年的時間在雪梨的國王十字(Kings Cross)和達令港(Darling Harbour)的街道上繪製人物肖像,然後才重新回歸藝術。
在中國,洪接受了非常嚴格的培訓,被著名的上海工藝美術學校錄取,這是文革後開設的第一所藝術學校。
儘管洪被認為是才華橫溢的畫家,他卻無法在澳大利亞出售他的畫。
在感到失敗後,他打算返回中國,但在返回家鄉的的飛機上看到了新加坡的一場藝術比賽的廣告。
他獲得了第一名。
如今,洪在樟宜的一座三層獨立式住宅中工作,他的畫作懸掛在精心雕刻的古董傢俱之間。
他的作品在新加坡,紐約和舊金山的主要畫廊都進行了永久展出。
洪說他現在認為自己是新加坡人。他喜歡在臥室裡喝茶和作畫。
他的畫作是在精緻傳統紙張上落下層層筆刷和書法的混合。
洪說,在澳大利亞學習洞穴藝術和土著繪畫的機會豐富了他的作品。他的藝術受到風景的啟發,被描述為他內心的風景。
然而,洪的注意力越來越集中在大幅面書法上。
洪說,他已經做出了明智的決定,留在新加坡。
「這裡非常和平,我能夠成為一名專職藝術家。在中國會更加困難。」他說。
「在天安門之前,中國從來沒有打開人們出國的大門。天安門之後,政府讓我們出國了。」
「我看到門開著,所以我離開去看西方藝術。藝術無國界。」
本文獲《澳大利亞人報中文》授權刊登,原文請見:特稿:從新加坡旁觀——海外華人對大陸和香港的複雜感情。未經許可不得翻譯或轉載。
本文是《澳大利亞人報》探索中國在本區域的更廣泛話題的專題系列專案的一部分,該項目得到朱迪思·尼爾森新聞與思想研究所(Judith Neilson Institute for Journalism and Ideas)的資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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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晉軒
核稿編輯:楊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