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兩三個月來,新聞媒體的版面多被疫情新聞罷據,讓其它事件幾乎都成為花邊新聞。但在這之中有個讓人最震驚,也延燒最久的特例,那就是韓國的「N號房」事件。

事件中,幕後主使者趙主彬以拐騙的方式,逐步強迫女性拍攝極為私密、羞辱甚至是殘暴的影片,供超過26萬名付費會員觀賞,受害者甚至包含未成年的女性。許多聽到描述報導的人都感到氣憤、恐懼,甚至難過得在螢幕前哭泣。這個月類似的事件還不只一樁,幾天前中國媒體也爆出所謂「中國版N號房」的事件,觀看的會員總數更高達800萬人,而且其中還包含大量的未成年色情圖像。

在台灣,近日各類爆料的「公社」上,也傳出一件相較上述惡行似乎不足並列,但我認為值得一起討論的事件,那就是台南漁光島「帳篷四腳獸」的新聞。

有對情侶在海邊的帳篷內發生性關係,但因帳篷敞開一面而被路人拍下過程,影片裡的男性一邊進行,一邊還把帳篷各面的遮罩拉下觀察其他遊客,過程甚至有兒童經過。接著有人找到兩人在帳棚外的照片,其中女性下身只著一片C字褲,又有人指出那對情侶就是2019年在長灘島穿著「一條線比基尼」逛街而被菲律賓政府開罰的情侶。

性的剝削,只用「是否為主動」定義真的足夠嗎?

說真的,要政治正確的觸碰這個議題並不難,只要說被強迫的都是受害者、自願的都是個人自由即可滿足大多數人,但這樣簡單的分法,即使在我這個沒讀過性別課綱書單的生理男性眼中,都覺得有哪裡不太完備。

我想起前幾個月經手編輯的那篇文章〈「與偶像零距離」的SWAG成人影音平台,正在將台灣的性產業「去中心化」〉。

如果你不知道什麼是SWAG,可以想像那是付費版的色情Snapchat,許多「直播主」會在上頭販售個人或性愛的影片,觀眾可以直接購買,有些直播主甚至號稱能透過以留言數計費的付費聊天,約出來「拍片」。

那篇接近2800字的文章,我在編輯時大概貢獻了1000個字,最後也把論述導到「情色產業去中心化」,指出過去從事此類產業,很容易受到少數人的管控擺佈而淪為壓榨,今天這個能在平台上「自己當老闆」的時代,從業者反而可以依照自己的喜好工作、分潤,是一大進步云云。

截圖自SWAG官網

文章在脈絡邏輯上,我完全能夠說服自己,也完全尊重這些從業者的選擇,但我至今仍有一個過不去的檻——如果今天是我的小孩想從事這個行業,我會支持嗎?

編輯那篇文章的爬梳資料過程,我也看到了一些直播主和非直播主的Twitter發文,有些是為了宣傳,也有些純粹是為了自我歡愉,但其中不少畫面都和「N號房」報導敘述類似,不同之處在於,Telegram內的女性是被迫將影片上傳到「裝滿變態和惡人」的房間,Twitter上的人則是「自願」上傳、不加密碼不限好友。

其它部分都出奇的相似,受害者和直播主,許多都是用自己的手拿手機,拍攝自己。

這是個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因此值得我們無時無刻的想

所以,相較於「N號房」的被迫拍攝,只要形式上屬於「自願」就可以視為「自由」而分開討論嗎?

雖然女性主義的書讀得不多,但我大概理解所謂「凝視」的意義,男性是觀眾,女性是「被看者」,男性透過女性而得愉悅。SWAG上的自拍者、Twitter影片的上傳者、沙灘上帳篷裡躺在地上讓男性一邊歡愉一邊觀察路人反應的女性,或許出發點不同,也得到不同的(生理、心理、物質)好處和壞處,但卻怎麼樣都不脫離於這個男上女下的階層架構,滿足男性,讓男性舒服。

原本可以就此打住,靠著用地圖砲自責生理性別的的方式讓自己感覺沒那麼有罪惡感,但我又想到「蕩婦羞辱」這個名詞——讓女性為自己的某種性行為或性慾感到羞恥。

在這個框架下,當我認為這些拍攝和野外露出的行為傷害到女性,會不會仍然落在世俗的「道德」和「不雅」標準來看事情——正因為我用生理男性的視角,才覺得上述的這些事都在滿足男性?會不會把女性通通看作當然受害者的態度,才真正的刻板印象?

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達志影像

這又會引發一個更大的問題:當藝人素人網美女神拍著幾十萬讚的性感照片,他們是透過怎麼樣的結構來獲得利益?過程中滿足了哪些人?表現性感的風潮真如部分人說的是女性主義綻放,還只是在21世紀繼續滿足已經存在千年的霸權,以當一個具有職人精神的服侍者而自豪,只是他們沒有發現而已?

這些問題沒有正確答案,不同派別的論者間也各有高低,可惜大部分的閱聽人好像都沒思考那麼多,貪快的把結論放在「仇女/仇男」或經濟層面的「笑貧不笑娼/笑娼不笑貧」。

這些問題沒有正確答案,但仍值得一想再想,不論是評斷知名人士發言或在社交隔離期間盯著Pornhub Premium預覽圖,因為只有透過不斷的提醒自己,我們才能記得網路上的每個按讚和點擊新聞標題,都會加深或傾斜某些社會風氣的力量,累積成影響一個個生命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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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