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質疑「桃園三結義」因利益而結合，卻讀到另一個更浪漫的可能性

大家都聽過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故事，但史書中並沒有這段描寫，歷史真的有這麼浪漫嗎？其實，翻開史書《三國志》，我們可以讀到另一個更浪漫的可能性。

劉備、關羽、張飛三人共同起兵，情同兄弟，這是歷史記載中的事實，不過《三國志》並沒有寫出三人如何相識、如何結為至死不渝的夥伴。

如果依《三國演義》小說的劇情，三人偶然相逢，同桌喝酒、談論國事，於是決定在桃花盛開的桃園中宰殺黑牛、焚香結拜，從此成為生死之交，這未免太浪漫了，怎麼看都像是假的吧！

平常我總是扮演「浪漫派說書人」，這次換個角度，我試著提出質疑，合作往往伴隨著利益，劉關張三人最初會不會是因為「利益關係」而結合呢？

《三國志‧關羽傳》曰：關羽字雲長，本字長生，河東解人也。亡命奔涿郡。

關羽並不是涿郡本地人，不知道他犯了什麼罪，拋棄過去、換了名字，亡命逃到涿郡，如果只是小事，我想關羽不至於從山西省跑來河北省；關羽武藝了得，或許是殺害了有權有勢的強豪，只好奔走他鄉。

結果關羽在涿郡，遇到了一個比他更大尾的流氓大哥，劉備。歷史中的劉備，並不是什麼溫文儒雅的君子，史冊中對少年劉備的描述，充滿了江湖氣息。

《三國志‧先主傳》曰：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少語言，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劉備年輕時不喜歡讀書，喜歡聽音樂、喜愛華美的服飾，常常出入賽馬場、KTV等不良場所，身邊跟著一群小弟。他性格沉穩，總是以禮待人，臉上不常表現出喜怒之情，雖然不多話，卻自有一股威嚴與魅力，當地眾多年輕人都爭相追隨他。

常常聽到有人說，劉備運氣太好了，在自家門前遇到兩個武力頂尖的兄弟，根本是史上最強運的玩家，但真的是這樣嗎？

或許對關羽來說，能夠與劉備相遇才是最幸運的事。

想想關羽的處境，這個年輕人，孤身來到一個新環境，沒有工作、沒有朋友，唯一有的只有前科。關羽正需要一個靠山，而劉備已經是擁有許多小弟的老大，以喜好結交豪俠聞名，推想起來，與其說劉備在茫茫人海中遇見關羽，事實上，當時很有可能是關羽主動上門拜訪劉備。

那麼張飛呢？張飛是涿郡人，史書沒有提及他的出身背景，到底他是不是賣豬肉的，這點存疑。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張飛家境平凡，並不是什麼將軍或大官的後代，他在戰場上威風凜凜、武勇過人，這身本領從何而來就不得而知了。

他是不是也和關羽一樣，曾經過著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呢？

如果說劉備提供了一個「庇蔭」，照顧這些流浪不得志的江湖朋友，而關羽和張飛都在其中。後來，劉備帶著這群追隨者起兵，關張則用他們的武力回報劉備，經過多場戰事，三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發誓同生共死，這麼說比起剛認識、剛喝完酒就結拜，或許更為合理。

常常聽到有人問，劉備明明沒什麼本事，他憑什麼當大哥？硬要說的話，他只有年紀居長、還有血統優勢而已吧？

不，年紀或漢室的血緣關係，根本不是重點；在劉備的老家，到處都有姓劉的親戚，但當地只有一個知名的老大，那個人就是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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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擅長向富商拉贊助，他有錢、有號召力、有對於未來的規劃，這是一般混混欠缺的東西。而劉備待人慷慨仁厚，更是讓人心服，關羽、張飛平常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他們遇到劉備後，見識到真正的領袖風範，心甘情願當他的小弟。

《三國志‧關羽傳》曰：先主與二人寢則同牀，恩若兄弟。而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隨先主周旋，不避艱險。

以上推想，與《三國志》記載正好相符，「張飛少與關羽俱事先主」，三人雖然感情好，但主從之分非常明確。關羽和張飛侍奉劉備，早期一邊帶兵、一邊還要當劉備的個人保鑣，劉備這個慣老闆未免太過份了吧？為什麼關羽、張飛願意做到這個地步呢？

原因很簡單，劉備大哥的地位是不可動搖的，畢竟，最初花錢養這些弟兄、照顧這些夥伴的人，就是劉備。

雖然我嘗試撇開浪漫的情懷來看待他們的相遇，但整個故事好像更浪漫了。關羽和張飛雖有武勇、沒有規劃大局的能力，其中一個甚至是個落難的通緝犯。他們無法發揮自己的本領，所以投奔當地最有名氣的老大，而劉備正在到處招攬豪俠之士，他們的相遇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啊！

這不是命中注定，什麼是命中注定？

關張需要劉備，劉備也需要關張的力量，假如真的用「利害關係」來解釋，好像說得通，但想想看，劉備軍團屢戰屢敗、多次面臨滅團的危機，是什麼讓他們撐過數十年來的挫折與苦難？

那絕對不是利益。更重要的是，他們三人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標，所以才會咬著牙一起撐下去，原本道上相逢的兄弟，經過歲月的痕跡，變成了真正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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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當曹操大軍襲來，劉備嚇得什麼都不顧了，哪有什麼兄弟情。他自己落跑投奔袁紹，留下關羽守城，最後關羽戰敗，投降了曹操。

說書人想為劉備辯護一句，劉備確實是個常常拋下老婆、兒子的渣男，但絕不會隨便背棄兄弟！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句話對劉備來說可以改寫為「軍隊被沖散乃兵家常事」。劉備的軍隊多次經歷各自逃亡、再圖會合的過程，如果說劉備真的是個貪生怕死的跑路老闆，這些員工怎麼會回頭找他、怎麼會死心塌地追隨他呢？

這一次失散，反而最能夠看清他們之間的感情。

劉備投奔袁紹陣營後，曹操與袁紹正式開戰，當時曹操的後勢持續看漲，大家都認為，能夠將曹操壓下來的，只有強大的袁紹，然而，劉備在袁紹陣營，親眼見證奇蹟的發生。

袁紹以絕對的兵力優勢，包圍白馬，曹軍陷入危機，結果，不知道哪裡殺出一個神威凜凜的鬍子將軍，一刀斬殺了大將顏良，解白馬之圍；袁紹軍士氣一落千丈，若非如此，曹操能否與袁紹長期相持、能否玩到火燒烏巢的存檔，那還是個未知數。

劉備當然希望袁紹能夠擊敗曹操，但看到這一幕，他心中想的是什麼呢？

我家二弟……果然是傳說級的怪物啊！

官渡之戰，關羽斬顏良立下大功，曹操用上最高禮遇來對待關羽，不過，最讓關羽開心的不是那些封賞，而是他發現他家大哥還活著。關羽離開曹操，回頭去找劉備，這段史實故事大家都聽到爛了，可能沒什麼感覺，但仔細想想這是多麼不正常的選擇啊。

劉關張共同起兵，本來就是想建立功業，此時此刻，關羽已經達成這個目的了。關羽受封為「漢壽亭侯」，只要他願意，以後他就是漢朝的棟樑將領，再也不必管落魄的劉備。關羽卻捨棄了朝廷正統的名份、捨棄了光輝璀璨的前程，而他策馬奔去的那個身影，那個賣草鞋的，根本什麼都不是。

然而，在別人帳下待過以後，關羽更確定了一件事。

我家大哥……果然是我心裡唯一的大哥啊！

東漢末年，群雄互相攻伐、爾虞我詐，同盟僅供參考，部屬只是過客，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有三個傻瓜，始終相信同一件事。

對劉備來說，他只相信關羽、張飛的力量。擁有這兩位兄弟，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劣勢，未來仍然充滿希望，關張兩人確實多次為他創造了奇蹟。

對關羽和張飛來說，他們只相信他們家大哥。無論處在什麼樣的逆境，劉備絕對不會放棄、絕對能夠扭轉局勢，從東北逃難逃到西蜀，從賣夢想賣到變成蜀漢君王，劉備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領袖。

他們正好擁有對方沒有的特質，互相需要，互相依靠，這個命中注定的相遇，最後變成了至死不渝的兄弟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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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中，沒有桃園結拜這麼一回事，但三人很可能真的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這種誓言。

《三國志‧關羽傳》曰：「吾極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劉將軍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關羽曾說過：「我知道曹公對我非常好，但我過去受到劉備將軍厚恩，發誓與他共死，絕對不會背棄他。」

關羽確實遵守了他的誓言，那麼劉備呢？在史冊中，劉備對於關羽、張飛之死，似乎沒有明顯的哀痛，難道他當上了皇帝之後，便忘了兄弟嗎？

我想正好相反，劉備對於龐統、法正之死，痛哭流涕，但對於兩位兄弟的死，那已經是流不出眼淚的傷痛了。這並不是說書人的想像，史書中這段原文有非常文學性的表現，不寫眼淚、不寫悲傷，卻讓人讀到滿滿的悲傷。

《三國志‧張飛傳》曰：飛營都督表報先主，先主聞飛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飛死矣。」

關羽被孫吳殺害，劉備率領大軍、東征孫吳，突然有一天，營前有人飛馬來報，劉備一聽到是張飛的部將，立刻嘆了口氣說：「唉！張飛也走了。」

為什麼劉備一見張飛的部屬，就知道張飛死了？

因為那是他最擔心、最害怕、最不想聽到的事，偏偏悲劇就是發生了。

劉備深知張飛的脾氣，他以前就常常告誡兄弟，不該對身邊的士卒過度鞭打責罵，這樣遲早會出事，張飛仍然我行我素，在關羽過世之後，張飛不知道是否將這股氣出在部下身上，結果遭到暗算，死於帳下的小人手裡。

劉備討伐東吳，並沒有得到諸葛亮、趙雲等重臣的支持，但劉備仍決定親征，並指定張飛帶兵會合，這個安排，彷彿宣告著兩人將一起為兄弟報仇。

不難想像，在關羽走了以後，世界上和劉備最親近的人，就是張飛了。當時劉備每天晚上睡覺前，可能都反覆想著，三弟啊！你可別出什麼意外，千萬要平安跟我會合啊！

然後，劉備看到的不是張飛本人，而是快馬來報的部屬，我不敢想像那一瞬間劉備的心情。那一瞬間的崩潰。那一瞬間的絕望。

噫！飛死矣。

是啊。劉備沒有哭。他的二弟、三弟都死了，整個世界都死了，還有什麼好哭的呢。

歷史上，並沒有所謂「桃園之誓」。但那座花瓣飛舞的桃園，確實存在他們心中。

本文經大豫言家－說書人柳豫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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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