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瓦礫

我想了一天不知道要寫什麼,或者說,不知道要怎麼寫李登輝繼承兩蔣敗壞社會,又開創扁馬循環體制的斑斑劣跡,而不徹底把所有我還算有點信任的人通通剿過一遍。我就這樣說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台灣的文青跟基進青年們(當時基進指的還是左派不是極右派),只要看到所謂「人民的角度」出發的歷史、文化、社會理論等等,就會開心地豎起尾巴,甚至特意去沾染與自己相差巨大的階級也在所不惜。

2000-第十任總統副總統520就職典禮陳水扁總統與李登輝前總統於廣場上向民眾揮

Photo Credit: 國家文化資料庫典藏/行政院新聞局提供

我親眼看過不知多少美麗拘束的青翠男女們,就算被嚇得呲牙裂嘴還是拼了命的去貼近那些最俗艷的、最草根的、最生猛的,這種撞擊勉強創造出台灣特有的某種階級連結關係,被認為是可以發展的社會溝通模式,甚至因為理論路數不同而生產出「公民民主」與「人民民主」論戰,夏曉鵑與女工共產的書引多少學生癡迷。

這正是李登輝在蔣總統死掉之後繼任執政十數年的時期。當年的基進青年們對李登輝顯著咬牙切齒,社運界還沒與建國主義者互看不爽,夏潮對新潮流黨政與學院系統還不時互有啟發,國民黨版本的國家主義還足夠強大,能當抹消彼此差異的共同敵人。

人民開始成為顯著的概念,大家發現好像可以這樣民主了。勒死這條台灣生息出路的,就是李登輝。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提起,現在所謂建國小清新們專講台灣第一民選總統,忘記當時跟李競選的究竟是誰,競選時彼此支持者講過什麼,結果到今天一概雲淡風輕,最早版本的選舉語言不必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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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AP / 達志影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台灣民主化過程裡重要的政府鎮壓對象裡,至今還被提起的鄭南榕、詹益樺,今天被認為坐過黑牢有點光環(當然有好幾個已經被知青刷出界外)的人們,當年才不過講個大和解,或跟國民黨有點好聲好氣就被認為叛徒的人們,當年因為五二零農運以為自己早就看透政治的人們,是怎麼批判李登輝的強人體制,是怎麼看到這把台灣首屆民選不沾鍋的能耐而喪氣,是怎麼為了首都早報的一個頭版幹字沾沾自喜;但每個能悻悻活到今天的,卻必須跟著年輕人一起捧起李登輝與包括林榮三在內的土地轉實業資本家們大聲歌頌。

這一切有多可笑,多恐怖,多1984。

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別人提起那個鞏固地產金權社會,卻被認為是民粹強人的李登輝。他對台灣新社會運動的啟發,大概等於馬英九激起今天所見空洞化國家主義的能耐。他把一切反對聲音吸納為權力旗手的能力,確實是經歷多年無人出其右,這卻不是什麼偉大的政治洞見,僅是權力者操作歷史機器的熟練。

他的威望除了建立在政敵身上之外,始終有個用來吸納批評用髒即丟的前台:總統前期是已經死透的特務頭子蔣公子,後期是連戰、馬英九、宋楚瑜、陳水扁;卸任初期是國民黨殘部硬說是綠營的台聯,拋棄台聯後著意接近世代換了一半的民進黨,很快又轉往各小側翼。

他可以堅定地支持中國統一,打造台灣新中原,也可以意味不明地後設性支持台獨建國。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帶起陳哲男、蔡英文、劉泰英這些幕僚技術操作員,還可以讓本來與他敵對的民進黨一個一個誠心收納。

他執政期間靠整個國民黨機器吹捧出「民之所欲,長在我心」的形象,但他究竟堅持過什麼價值?對哪種社會運動不是恣意打壓?留下的體制資產,從農漁會到百修憲法,從大總統制到二二八嘉年華會,從黑道民代到土地不正義,哪個不是今天知青們怪東怪西,怪不到他頭上的「威權」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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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AP / TPG Images

那今天知青們呢?每天在意的就是宮鬥奪權,在權力大門前個個徘徊尿急心癢不耐,講到李登輝立刻滿嘴當年國民黨政宣經文。人民又退回歷史的邊緣。我們肅然談論政客,腦袋裡民族燈塔世界偉人的粉絲泡沫不斷翻湧。如今社運界,哪個講到李登輝不用左顧右盼一回就能認真高談?

可以說得太多,但社會如此,我真的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只能說晦氣吧。

本文經作者授權刊登,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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