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政治策略來看，這次國民黨與秋鬥的結合讓人大感不解

文：王顥中

秋鬥結束了。

今年因為國民黨大動員的關係，引發了不小爭議，總召黃德北老師也受到許多批評。我自己在《苦勞網》連著寫了幾篇報導，不可否認，無論是採取的切入點或者一些受訪者的發言，同樣也對本次秋鬥有些質疑。

但是質疑歸質疑，網路上有些發言，我個人是實在看不下去的。例如，動輒把秋鬥或黃德北老師貼上「中共同路人」標籤，然後取消其一切發言內容。

社運圈裡黃德北老師資歷很久，但我個人認識他應該是晚在2010年。那時深圳富士康發生連續勞工跳樓自殺事件，我參與了一部分在台灣批判血汗工廠、聲援勞權的行動。而包含黃德北老師在內，幾位學者帶頭在學界捲動連署，呼籲富士康開放學界入廠調查、終結血汗工廠。

印象深刻，黃德北老師在一次記者會上痛批郭台銘是「台灣之恥」，結果引發媒體狂潮，四面八方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甚至還有人打電話去他任職的世新大學罵人。但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壓力，他還是不改其志，繼續扮演學者應有的揭露與批判角色。這是我認識的黃德北老師，只要是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無畏各方壓力，雖千萬人吾往矣。

面對今天的中國，黃德北老師的見解當然不同於台灣主流意見。但此刻的公共輿論環境，似乎已經難以細緻分辨，立場不同與人格操守完全是兩回事。黃德北老師對中國的看法，是他獨立治學後所採取的見解，跟中國共產黨的官宣並沒有任何對價關係，說他是「中共同路人」，甚至明指暗示什麼「左統吃香喝辣」的指控，不僅悖離事實，而且實在是惡意重傷。

但話說回來，黃德北老師的「雖千萬人吾往矣」，換個角度或也可稱之為固執。因為固執，所以對於很多不同意見，即便是善意的建議與建言，往往都聽不進去。

一些社運圈的年輕人，有時候會私下調侃，黃老師雖出身政治系，但對於現實政治的判斷往往過於天真浪漫，就以籌組左翼聯盟並立刻參選大安文山區市議員為例，當時一些年輕人極力勸阻，為他分析評估選戰利害，可他執意為之，認定「此刻左翼崛起之形勢大好」，寧願賠上自己的退休養老金也要投入。

由此也可得知，他投身運動與政治，的確不為己也不為私利。但是，政治判斷錯一次，錯兩次，錯三次，無法總結經驗並在錯誤中學習，對於新一世代年輕人的看法又總是聽不進去，這樣的固執，恐怕欠缺了擇善，甚至有剛愎自用之嫌。

我想起趙剛在與劉紀蕙就台灣社會運動的可能性辯論時，所提出的一個命題：「知識人的責任首先是質疑意識型態宣稱與制度或實踐現實之間的經常是不可告人的落差」。

此次的秋鬥，五萬人上街，有多少是「秋鬥」或「左翼聯盟」自己的群眾？運動的口號是「反毒豬」與「言論自由」。是的，誰不「反毒豬」呢？誰又不支持「言論自由」呢？然而，我們可以這樣輕便地取消「名」與「實」之間的裂隙，全然接受事物對自身的意識型態宣稱嗎？──「反毒豬」真的是「反毒豬」嗎？「言論自由」又真的是「言論自由」嗎？

且不說秋鬥的傳統與倫理，就以政治策略來看。我自己認識的幾位年輕藍營幕僚，都對這次國民黨與秋鬥的結合與操作大感不解。只要有點基本政治常識都能知道，韓國瑜確實可能在藍營內是最強，但是靠韓國瑜卻絕對不可能讓國民黨重返執政。稍有點政治頭腦的青壯派，都知道往中間靠攏、吸引更多中間選民，才是未來與綠營一拼的關鍵。

Photo Credit: 中央社

結果，上街「反美豬」也就罷了，主打一個擺明與「挺中天」議程完全重疊的「言論自由」，無論發佈再多長篇大論的澄清聲明，擺在台灣政治光譜中，就是會直接被辨識為「支持蔡衍明」。現實中也是，遊行吸引到的就是挺中天的韓粉，而且是數萬名的韓粉，那種在遊行現場，對不同意見者粗口相向的韓粉。

這些人一輩子不可能支持民進黨，本來就是藍營的盤（韓國瑜2018選市長時曾短暫跨越過藍綠，到了2020還支持他的基本上只剩深藍）。這就導致一個荒謬的結果：國民黨青壯派，明明沒要選舉，卻出錢出力，幫韓國瑜＋蔡衍明這樣的組合練兵。

我支持社運應該政治化，也認為不應該放棄保守派群眾（美國民主黨自由派無力應對川普崛起現象的案例殷鑑不遠），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必須說，今年秋鬥的「跨度」實在太大，沒人這樣搞的，泛綠團體會把「同志愛最大」跟「牽手護台灣」辦在一起嗎？在台派英粉聚集的場合派賴清德跟柯建銘去嚇人？秋鬥組成各團體長期以來所關注的議題，就算要與國民黨合作，你的群眾基礎也絕對跟今日上街的不是同一群人。

國民黨進口美牛時，你說藍營群眾都樂見嗎？我想不是，但是當看到綠營群起反對，他們多半就選擇靜默。此刻綠營開放美豬，難道綠營群眾就都愛吃萊劑了嗎？我想肯定也不是，但眼見國民黨的見縫插針，多數人肯定還是全力護航。

台灣政治環境之惡劣，藍綠的二分使公共討論品質極為惡化。政治的敵我關係綁架了我們對於事實與真相的探求，使我們喪失說話的勇氣。

當秋鬥受到那樣多親綠媒體全面圍勦時，你說我看了好受嗎？確實是不好受的。但是，我或許改變不了台灣的政治文化，我可以改變我自己，不因關係遠近親疏而有差別對待，於是有話就說。若有得罪，多所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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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王顥中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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