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Texpress

威尼斯當代藝術雙年展,是一個影響超越藝術界的大型盛會。前一屆因為健康危機而被迫取消,因此,今(2022)年59屆在一種普遍的興奮中開場,與藝術重新聯繫的興奮、以及回歸「過往生活」的興奮混合在一起。

今年,《夢之乳》(The Milk of Dreams)主展中展出了213位藝術家的作品,其中的180多位藝術家為首次參加國際範圍的展覽。我們可能以為,媒體——對本事件進行大肆報導報導,將會投注大量精力去研究這麼多第一次受到關注的創作者的背景和作品。

然而,卻是另一個數字更加吸引了他們的注意:這些藝術家中有191名是女性(或不分性別)。幾年來,我經常聽到當代藝術專業人士(主要是畫廊主和記者)使用「女性藝術家」這個標籤,我一直覺得這個標籤既神秘又令人震驚。

能有一個與女性藝術家對藝術界的貢獻相稱的大展,是件很棒的事。到目前為止,她們的代表性不足,始終是由男性主導環境的病徵。在藝術界,就像在宏觀的社會整體一樣,一種緩慢的再平衡仍在繼續,但由於心態演變跟不上腳步,而遲滯了速度。顯然,現在掌權的前代們很難放棄他們的特權。

所以,沒錯,在威尼斯女性藝術家的大量出現是一個轉折點,是個大好消息。沒錯,它值得被提及。但這並不像媒體所暗示的那樣,是女性戰勝男性的勝利。這是整個社會的勝利。

即使這種情況很大程度要歸功於女權主義鬥爭,但基本上是通過她們對整個社會的影響,因為最終是主流觀點的壓力使改變發生。策展人塞西莉亞・阿萊馬尼(Cecilia Alemani)選擇的不是女性,而是藝術家。

Photo Credit: AP / 達志影像

塞西莉亞・阿萊馬尼

許多媒體的話語將這個重要的女性存在,視為一次性事件,而不是進化的結果。因此當我閱讀它們時,有時甚至會油生一種彷若可愛的謬誤、或譁眾取寵的粗糙感覺。

雙年展評審團選擇了雕塑家西蒙尼・雷伊(Simone Leigh,最佳藝術家)和索尼婭・博伊斯(Sonia Boyce,代表英國館得到最佳國家館)獲得金獅獎。所以,是兩個女人。

當一些記者描述為這是一項「大勢所趨」的角逐時,不禁令我質疑他們這樣說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女性藝術家」這個標籤意味著凸顯還是邊緣化?標籤的建立通常是為了「推廣」。對於畫廊來說,目標是創造一種能夠增加銷售的趨勢。媒體也是如此,他們因此可以評論(有時分析)事件,以擴大他們的受眾,並為自己提供一些「前衛」文章的機會。

Photo Credit: AP / 達志影像

西蒙尼・雷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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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尼婭・博伊斯

然而,產品上的標籤是可拆卸的。它注定會被另一個取代。從定義上來說,趨勢是短暫的。將獲獎者的選擇描述為「果不其然」,這表明故意將「女性藝術家」限制在一種時尚或風潮中的意圖。然而,此處,這是一個社會變革的問題。威尼斯所發生的一切是一個長期過程的結果。這種情況此刻已然形成、持續發展並最終成為常態。

西蒙尼・雷伊和索尼婭・博伊斯已有很長的藝術生涯。這兩位藝術家將藝術作為一種社會實踐來探索。她們的每一部作品都研究了女性主義和有色人種在社會中的位置(一個在美國,另一個在英國)。

她們之所以獲獎,並非因為她們是女性,也不是因為她們的膚色(這是近年來最時尚的兩個標籤,加上後殖民主義標籤),而是因為其作品的質量。她們的作品部分是由她們自身所構成,對於藝術家而言,從自己的世界經驗中汲取靈感,這並不太奇怪。

女權主義、陰性氣質……是任何流派的藝術家都能呈現的主題。如果說女性藝術家更頻繁地探究這類題材,那是因為她在生活中、並從自己的經歷中產生了興趣和疑問。

因此,在一個仍然由男性主導的社會中,對這種父權統治的反應(女權主義)自然而然、合乎邏輯地主要是女性的工作。我們可以想像,在一個平等主義的社會裡,女權主義當然會消失(或變得極端邊緣化)。且「女性藝術」並不比「男性藝術」更顯存在,而是「女性藝術」和「男性藝術」一樣都不存在。

所有的標籤對藝術家來說都是危險的,因為它們以刻板的方式削減了他們的作品,減少了其詮釋的可能性,並最終將藝術家禁錮在其中。卡普瓦妮・基旺加(Kapwani Kiwanga)(她為雙年展設計了件華麗的作品《Terrarium》)拒絕被貼上「女性藝術家」或「後殖民藝術家」的標籤——人們很容易用這些標籤來描述她的作品。

她是對的。使用這種既定的類型化公式(其本身的原義以然蒸發)阻止了對原創作品的描述。在這裡,標籤化使基旺加作品無法推衍至更廣闊普世的層面,並掩蓋了她對權力系統的建構的所有思考。

它們把這些作品變成了cliché(一種老套)。從廣義上講,這種使用標籤來描述事物的智力怠惰,對所有的創造力都是危險的。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在一次採訪中聲明,他的作品與超現實主義完全無關(這是一個多大的反諷,因為他曾經力爭加入超現實主義流派)。這表明了藝術家有多麼強烈的意識到,自己被歸入某個類別的危險性。

如果說「女性藝術家」這個標籤令人震驚,那是因為它與威尼斯《夢之乳》展覽所代表的勝利背道而馳。這場公平展現女性藝術家及其作品的勝利,加上展覽的偉大質量,不應被簡化成這個標籤,其荒謬將詆毀了本展的持續價值。

塞西莉亞・阿萊馬尼絕佳地總結了這種感覺。在接受採訪時,她拒絕將第59屆展覽稱為「女性雙年展」,並且特別指出,從來沒有人建議將之前的58屆的雙年展稱為「男性雙年展」。最後,她說,也許是時候接近一件藝術作品,而不考慮創作的藝術家的類型了。

本屆威尼斯雙年展是成功的,無論是展覽的整體呈現、展出的作品以及它們散發出的能量。它的主題(身體的表現及其變形、個人與科技之間的關係、身體與地球之間的聯繫),由於一個有趣的巧合,在我們的腦海中找到了一個特殊的迴聲——大部分的人在過去的兩年中,都或多或少面臨了重設自我價值觀的尺度。

這個事件令人興奮,首先是來自我們因疫情經歷而改變的觀點。用我們新的目光,渴望發現看待世界和我們人類的全新方式。《夢之乳》頌揚的是改變,以及我們所被賜與的——轉化的無限可能。

本文經《方格子》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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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