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鄒宗翰

身為「超級捐精者」——從渴望擴張家庭到想助人體驗愛與快樂

范姐跟我講說他很想知道為什麼人想要生小孩,我就想起了一位把捐精當作慈善、協助生育當作事業的名人——四十五歲的紐約市立大學數學系教授Ari Nagel,他是全球知名的「超級捐精者」。

Ari Nagel:我叫Ari Nagel,住在紐約,然後我在二○二○年生了二十個小孩,上個月也有三個孩子出生,他們是我第七十五、七十六和七十七個小孩。我這個星期預計還有一個小孩要出生。我目前人在麻州,兩個小時後我還要去一個人工授精的門診,在波士頓附近,那這個媽媽,我之前其實已經幫她生過一個小孩了。

視訊鏡頭裡面的Ari看起來很隨性,本來上半身沒有穿衣服的他,聽到我要開鏡頭跟他視訊,才趕快拿了一件襯衫披上,整個人看起來很瀟灑。Ari看起來比他實際年齡年輕很多;講話的速度很快,聽起來很聰明。

Ari雖然是全球知名的「超級捐精者」,但他捐精是分文不取,還願意配合需要受孕的媽媽到處去旅行。雖然單身女子跟女同志透過人工生殖的費用已經比我們男同志少了十倍,大約是五十萬到一百萬左右。但對於許多女生來說還是一筆很沉重的負擔,所以Ari的出現對她們來說,就像是天降神兵。

Ari Nagel:上個月,我去辛巴威幫一個女生,然後我這個月又再飛去奈及利亞幫另一個女生,因為現在的新冠肺炎疫情,我不用親自到學校教課,可以用網路教學,所以我有更多時間可以旅行。一月的時候,我去了剛剛說的辛巴威和奈及利亞,還去了美國幾個不同的州。去年十二月的時候,我去了一個叫喬治亞的國家,在土耳其和俄羅斯邊境那邊;之後我還去了巴貝多,一個很漂亮的加勒比海島嶼,風景真的很美。然後在十一月,我去了俄羅斯。

短短幾個月就跑了這麼多國家,這根本就是環遊世界去捐精,非常不可思議。在訪問的過程中呢,我也發現,Ari還有一個我自己在找捐卵者也非常在乎的特質,就是他是具名的捐贈者。這也就是說,他除了幫助這些媽媽受孕;孩子出生之後,他也願意跟孩子保持聯繫。我問Ari,他七十七個小孩子的名字都記得嗎?他對這個問題嗤之以鼻。

鄒宗翰:Do you have a list of them, or how do you remember all of them ?

Ari Nagel:我真的記得我所有小孩的名字。當然,我是大學教授,我教數學,每個學期結束的時候,所有學生的名字我都記得。就算這個學期有一百個學生,可是你跟他們相處幾個星期,每天點名點到最後,你就會記得他們所有人的名字。那你說我的小孩們,當然我跟他們在一起不只十二個禮拜啦!我跟他們在一起這麼這麼多年了,所以我當然會記得他們所有人的名字。我有一個文件,上面有他們的生日、聯絡資料還有地址或是媽媽的照片,我也會用谷歌表單追蹤媽媽的預產期還有要使用我精子的女生。

其實我自己也考慮過捐精耶!我曾經跟女同志朋友聊到這個問題,我說如果你們需要的話,隨時可以找我。因為我自己體驗到,要去找捐卵者、沒有辦法自己生的那種痛苦。所以如果我身邊有任何朋友需要我的精子,我絕對是義不容辭。但是如果你問我,會不會想像Ari這樣子一直不斷提供自己的精子?我不曉得耶,我在看Ari的時候,忍不住會想,這個人是從小立志要當捐精人嗎?

鄒宗翰:Have you thought about this ? Like, you would be the father of so many children.

Ari Nagel:我年輕的時候,真的真的真的從來沒有想像過會變成這麼多人的父親。我在一個非常傳統的家庭長大,我的父母是有信仰的——猶太人,我是在猶太社區長大的。以前在我的學校,每個人看起來都跟我沒兩樣,說話也很像,宗教信仰啦、種族啦,反正什麼都一樣。我那時候想說,我就會跟大家一樣長大,二十多歲結婚,然後組成很傳統的家庭。

但是呢,我在十七歲的時候遇到了一場車禍,摩托車的車禍。有人闖紅燈,然後害我腿斷了,那因為是他的錯嘛!他就付了七萬美金給我,還是保險公司給付的,我都不用告他們喔,我一毛醫療費都沒出到,因為我的保險有給付,所以那七萬美金算是精神賠償。現在想起來,我應該用那筆錢買一支科技股,但我花掉了。我沒有一次就亂花光,我把它花在旅行;去了四十幾個國家,去了德國、去了台灣,基本上走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那感覺真的很棒。

總之我花了幾年的時間,把所有錢都投入在環遊世界,但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好像失去了原本的信仰,我不再是虔誠的猶太人。我看到這些世界各地其他的信仰,我想到我長大的猶太社群和我那些同學。你知道,那些同學的背景都跟我差不多,就是一群去念男校的白人猶太男孩。

但你現在看看我捐精來的家人,他們種族都不一樣,有不一樣的信仰。我的這些家人也有各種性傾向。現在,在我現在的生活裡,文化更多元也更有趣。那我想可能是,這段經歷打開了我的捐精之路,讓我跳出框架思考,而不是用傳統的方式生活。

這一趟環遊世界之旅,讓他對於應該原本平凡無奇的一生有了新的想像;但我覺得,真正促使他成為一位「超級捐精者」的,還是一份來自大家庭的愛。

Ari Nagel:我覺得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是有一種想擴張自己家庭的渴望。我自於一個大家庭,有四個兄弟,兩個姐妹,然後他們總共加起來生了二十七個小孩。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結婚了,都是非常非常傳統的那種。可是像我現在捐精生了一個男寶寶,之後又生一個女寶寶,然後又再生一個男寶寶;一個接一個生下去,我覺得到現在這種程度,那種想要擴張家庭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像我現在已經有七十七個小孩了,如果有人又來找我幫忙生一個,對我來說再多一個沒差啊!他們也不在乎我生過幾個,重點是他們一個小孩都沒有,他們無法體驗那種孩子所帶來的快樂和愛。所以說,如果我能夠幫助她們,讓他們懷上孩子然後體驗那種愛和快樂,這對我來說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男生應該都有打手槍的經驗,但是我沒有想到,Ari可以把打手槍這件事情變得這麼有意義。他說,他的精子對他來講真是真的是非常的有力量,可以帶給這麼多人幸福。

不只是「散播種子」,也盼孩子成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捐精超過十二年的Ari,算著說自己到二○二一年二月已經又讓十四個女生懷孕,也許很多人會懷疑他是不是自戀或者是有什麼帝王家族夢,但可能是我自己的經歷吧?我很理解找他的女生想要生個孩子的心情;更何況他不只是一位捐精者,他還常常在網路放上自己和世界各地孩子的聚會合照。在他幫忙一對台灣的女同志懷孕後,還曾飛到亞洲來關心他們。

Ari Nagel:這個寶寶一歲的時候,我飛去亞洲,然後我們一起慶祝生日,有機會可以見到寶寶,我覺得其實還滿開心的。那因為其中一個媽媽是馬來西亞裔,所以她們是先在馬來西亞待了幾天,然後我們才在泰國見面,那個禮拜剛好有母親節、父親節,還有我女兒的生日,是泰國的母親節、台灣的父親節,然後我女兒的生日也剛好在那週,所以我們就慶祝了一整個禮拜,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日可以慶祝。

他說,這對住在台灣的女同志等疫情結束,還想要找他生第二胎,真的很神奇。Ari這樣來者不拒的慈善捐精者也受到媒體的廣泛報導,有人甚至還開玩笑用「sperminator」(精子戰士)來形容他,但是他一點都不在乎。

Ari Nagel:當然啦,我的孩子不會叫我精子戰士,而是叫我爸爸。我跟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他們也會很期待我和他們相處,不過有時候也會難過,因為我當然會覺得他們值得有一個全職爸爸,但我卻不能時常陪在他們身邊,尤其是他們要離開的時候,我會特別地難過,也會掉眼淚,那這些都是外界看不到的。

你知道,我會接到孩子們的電話,來自美國各地的孩子,他們會說:「你今天能來看我嗎?」對啊,這就沒辦法。比如說,我們如果距離快兩千公里,要見面就真的不容易。你總不能一天到晚在意那些讀了《紐約郵報》的人怎麼想;那些陌生人,我覺得啦!最終我只要在乎我的小孩怎麼想,或是他們的媽媽怎麼想,這些對我來說是家人的人怎麼看我,才是最重要的。

我開始理解這些找到Ari的女生為什麼會為了這個男人瘋狂,甚至還組成了一個俱樂部,定期舉辦家族聚會。因為對這些本來不可能會有下一代,大多社經地位很低的女子來說,有了一位長相不差、教授級的免費捐精者,還願意花時間跟孩子相處,實在是夢寐以求。不過,Ari讓這麼多的孩子叫他爸爸是有代價的;他被五名他幫忙過的女子控告,而且必須付出薪水的一半作為這些孩子的贍養費,但是他並不後悔。

鄒宗翰:You were sued by five mothers? For you, it must hurt, right ?

Ari Nagel:這些錢也算是要給我孩子的,不是拿去繳罰單或怎麼樣,如果我被開罰單,我會心痛,會想說:「喔天啊,紐約市又不需要我的錢!」但如果我每個禮拜付這些錢,會給我的孩子更好的生活,那這筆錢我就比較花得下去。不過當然啦,這跟我們當初談的不一樣,而且這的確造成我經濟的負擔。

如果看我的銀行戶頭,你可能會覺得,嗯,我很可憐。但如果是看我的人生,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我的人生充滿愛和幸福,而且我還可以經常旅行,我真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

捐精捐到被告,沒收到錢還要幫忙付錢養小孩,真的是前所未聞。我問他還會不會怕被告?他展現出一種數學教授獨特的幽默樂觀。

Ari Nagel:美國法律的規定是,我要付薪水的百分之十七給我的孩子當贍養費。假如說我的年收入有十萬美金,第一個告我的那個小孩一年可以拿到一萬七千美金,但這樣的話,我的年收入就只剩下八萬三了。所以下一個告我的孩子,就只能拿到八萬三千的百分之十七,然後以此類推,再下一個告我的就只能再拿剩下的百分之十七喔!所以像我二○二一年現在要付給九個孩子贍養費,我的薪水就只剩下原本的一半不到,當然還有兩萬塊錢是要拿來繳稅的。

所以以現在可以拿到的錢來說,應該沒有媽媽會想要告我。那些女生如果想要錢,可能得要去找別人。那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新的撫養訴訟案了,真的就只有一開始那幾個人而已,其他人都沒有告我,所以真的也沒那麼嚴重,全部也只有五個人告我,每個禮拜拿贍養費拿了二十一年,這有這五個人想要我的錢,那對我來說另外的七十幾個人,沒有告我的這七十幾個人,才是最重要的。

為了讓孩子誕生,捐精者還面臨到假結婚等風險與爭議

有時候不只是法律跟經濟上的風險,當有女子需要正當理由懷孕時,為了孩子順利出生,Ari還會冒另外一種險。

鄒宗翰:So who was the woman you almost got married with ?

Ari Nagel:我結過幾次婚,有時候是因為對方的宗教信仰,有時候是因為家庭或是法律的關係。當然你真的要說的話,這可能不太符合猶太教規。但我沒有騙人,跟我結婚的人都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婚姻,只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更順利的當媽媽,所以只好假結婚.而且我相信這件事,在未來還是會發生。

我最近幫忙一個女生受孕,一個阿富汗女生,她住這裡,住在美國,但她爸媽很傳統,他們是非常非常虔誠的穆斯林。意思就是說,如果這個小孩不是因為結婚生下來的,他們不會接受這個孫子或孫女。我們現在還在等她懷孕滿三個月,下個月我會去找她和她的家人,那到時候會有一個伊瑪目——一個伊斯蘭教的領袖幫我們舉行婚禮,這樣他的爸媽才會接受這個小孩。

對我來說,我不用付出很大的代價,就可以讓這個小孩的人生有爺爺奶奶積極參與;這個女生她現在有一個女朋友,所以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跟我結婚,她其實很想和她的同志戀人結婚,但很不幸,阿富汗的傳統不能接受這件事。那我們沒有真的為了有這個小孩上床,我們婚禮當天晚上也不會睡在一起,我之前就只是把精液裝在杯子裡面給他,然後她就懷孕了。現在就等她懷胎滿三個月穩定了,我就會去找她,跟她結婚。

范琪斐:宗翰,這個故事說到現在好像都是Ari在犧牲奉獻,難道沒有什麼令人覺得可疑的地方嗎?

鄒宗翰:其實就我來講,因為我自己都希望透過代孕生小孩嘛?所以我聽到這麼多人其實她們是從Ari那邊得到幫助,我覺得非常非常地感動。但是我當然也會想說,這Ari到底……他到底想幹嘛?一方面你知道,訪問他的時候你可以透過視訊感覺到,他講這些事情的時候很有熱情,你就會想說:「哇好棒,如果也有人這樣幫忙我有多好。」但是他……後來的說法就會讓我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Ari Nagel:當我看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他們有三個、五個、七個小孩,但是他們的自由時間比我少很多,他們如果想要出門幾天,還要自己另一半同意才能去。那我有七十七個小孩,但我擁有的自由在很多方面上,都比我幫忙的這些女生還要多。就算他們只有一個小孩也一樣。

我認為一般人在當了爸媽之後,當了全職的父親或母親之後,就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時間,也沒辦法談戀愛。像如果他們想出去約會,就一定要找褓母看小孩。不過像我,我剛從佛羅里達回來,我在那裡待了兩個星期,避開紐約的寒冬;我不需要問任何人啊,我甚至也不用訂飯店喔,因為我有很多小孩,我可以到他們那裡住。

假如我現在從佛羅里達開車一路旅行,一路上經過十幾個州,我都有地方可以借住,所以我覺得,我雖然有七十七個小孩,但我應該比這些生一個小孩的全職媽媽還要自由。當然,這些媽媽真的是攬了所有的重任,我幾乎就像是一個陪玩叔叔,我就到那裡陪小孩玩這樣。當然,如果有媽媽真的需要幫忙,我週末有時候也會帶小孩到不同的地方玩,讓媽媽們可以休息一下,但大部分的苦工都是她們在做。

這樣聽起來呢,Ari其實是想幫助世界各地的女子,也想當大家庭的父親,卻不用負擔任何的責任,甚至還可以保有個人的自由,隨時都可以到不同的地方去旅行。我忍不住想,這樣是不是也算滿自私的呢?另外,Ari難道不擔心,有這麼多的後代,他的孩子會在不知情下,成為亂倫的受害者嗎?

鄒宗翰:There might be possibilities that they would meet each other without knowing each other having same father, right ? So if they date, there will be some dangerous situations for them.

Ari Nagel:我認為你所說的情況是匿名捐精者會有的沒錯。如果你是匿名捐精,小孩就的確會有風險,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會限制,每個人捐精可以生幾個小孩。在美國有一個建議是,每八十萬的人口中,捐精生下來的小孩不應該超過二十五個,那以我居住的城市來說,整個紐約地區有超過兩千萬的人口,那我根本不可能超過這個限制。而且事實上我的小孩遍布美國各地,也不只有在紐約地區,再加上我的孩子們大多都知道他們的父親是誰,也知道他們的兄弟姐妹是誰。所以我覺得,今天如果我是匿名捐精生出這些小孩,才真的有風險。

雖然Ari這樣說,但我想起了過去在同志家庭權益促進會的討論;由於同志家庭的孩子常常有機會聚在一起,為了避免他們約會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同一個父親或母親,身世告知是很重要的。Ari是具名捐贈者沒錯,但是他經常跟許多接受他精子捐贈的母親一起聚會,孩子們也玩在一起,這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捐精超人Ari:對自己、孩子及其母親誠實,才是最大的考驗

Ari Nagel:我有一個臉書群組,這些媽媽都在裡面,就跟朋友一樣,平常也會保持聯繫。當然現在因為疫情沒辦法常常見面,但上禮拜有一對媽媽辦了一個重溫誓詞的婚禮儀式,所以我就飛去佛羅里達州,我四個六歲小孩也在那邊,他們是從紐約和紐澤西飛過去的,然後我們就一起度過了一個很開心的假期。他們去了迪士尼樂園,我們住同一間飯店。這些小孩互相認識、一起長大,他們的關係就是像朋友一樣,就不太可能會有談戀愛什麼的,畢竟他們就一起長大,還一起過生日。

我這個週末也要幫一個小孩慶生,那有幾個其他也是滿一歲的小孩會來,也有其他幾個媽媽會加入。這個群組二○二一年現在有大約有六十個媽媽,這是一個私人的群組。是沒錯,七十七個小孩裡面現在只有六十個小孩的媽媽加入這個群組,畢竟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臉書,但我們很多人透過這個群組保持聯繫,每天聊天,她們有些人甚至每天都會聚聚。

Ari的世界已經超乎常人可以想像,我很好奇,如果有人像他一樣,也想成為超級捐精者?他會怎麼看呢?

Ari Nagel:我認為這件事肯定有好有壞,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真的說建議有人來做,但是這件事的確帶給我很多快樂。我認為真正的喜悅不是說,喔,我有這麼多的後代可以傳承我的事蹟,不是這樣。我要是死了就是死了,我怎麼樣已經不重要了,我也不會享受到任何好處。

我的建議是,不要只是想要播種,你要嘗試在你的孩子的生命裡面扮演一個有正面影響的角色,這件事會帶給你快樂。而且要對這些女生誠實。誠實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像是直截了當,說明自己已經捐精生了幾個孩子;因為不管怎麼樣,最後還是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也不要對小孩說謊,說爸爸是誰誰誰,因為最後總有一天他們還是會發現。總之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對孩子誠實,因為不管真相是什麼,孩子終究都會有辦法處理;但你說謊的話就沒有退路了,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考驗。

沒錯,至少Ari是誠實的,對自己和對方都是,我的確有聽過捐精者矇騙受贈者,為的只是取信對方要散播自己的基因;也有父母親矇騙孩子的身世,只因為小孩不是親生的。但誠實為上策,Ari至少做到了這件事。

另外Ari告訴我,四十五歲的他打算在四十六歲收山,因為他爸爸也是在這個年紀讓媽媽懷上家中最小的妹妹。他說雖然自己可以捐精到七、八十歲,但是精子的品質會因為年紀慢慢出問題,他不希望提供有缺陷的精子。這樣想,他還是滿理性的。我最後問他,他是怎麼看待自己的精子呢?

鄒宗翰:How do you look at your sperm ? It’s like golden liquid to many women, but what’s your relationship with your own sperm?

Ari Nagel:我覺得我的精子對很多女生來說非常有價值。如果他們去診所要花一千美金,得到的量還不到我射出來的五分之一,因為如果有男生去診所捐精,他的一份精液會被分成好幾個試管,所以診所賣給這些女生的時候,她們只能買到原來的五分之一或是四分之一的量,而且還是冷凍的,所以有一半其實都死了、不能用了。這樣算起來,她們買到的量真的非常少非常少,跟新鮮的、不是冷凍的精子比起來大概可以差到十倍。

這些精子對我來說根本不用成本啊!卻可以幫這些女生省下很多錢,而且這些省下來的錢,她們可以拿去養小孩,所以她們何苦要把手上的資金全部投注到生殖中心呢?這些錢可以花在小孩身上啊!這也是為什麼我不跟她們收錢,因為我也寧可她們可以把錢用在小孩子身上。

你想,這個世界上每天有一堆男人在洗澡的時候打手槍,但最後射出來,都被沖掉了對不對?但我也是做同樣的事啊!只是我沒有射在牆上,我打出來射在杯子裡,就可以讓想當媽媽的女生非常非常幸福。

你對Ari這樣的父親感想如何?你覺得是把我們傳統概念裡的父親的角色變大了、變小了、多元化了?還是你根本不認為他是父親?那他是什麼呢?我們的工作人員中,唯一一個有孩子的彥豪跟我說,把一個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來,是個多巨大的責任;即使你不用養,他完全無法想像一個人身上,可以背負七、八十個這樣的責任。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說故事的人,在療傷的路上:十三組在家與國之間往復的真實故事》,黑體文化出版

作者:范琪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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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我們一起聽見真實的人、真實的故事
范琪斐30多年採訪生涯以來,最喜愛的作品

《說故事的人》入圍2021年《卓越新聞獎》Podcast新聞節目獎,
創造70萬次收聽,2022年第一季編輯成書,圖文並茂,
收錄30張插畫與近50張照片,13組人物故事躍然紙上。

在這塊土地上,我們怎麼生活、怎麼思考、經歷了什麼?這些面向的問題,《說故事的人》在不同的受訪者身上感受到解答。《說故事的人》第一季編輯成書,講了十三組不同的人、不同立場的故事,讓有著精采故事、不被一般主流媒體青睞的人,有說出自己故事的管道。

這些小人物、日常生活的故事,不希望讀者用理性來「判斷是非」,而是期待用心細細「體會」,不同人面對不同的人生,選擇了什麼樣的抉擇與立場。

也許你會說這是別人的「故事」,但許多個故事串起來,這就是屬於「我們的故事」,用理解取代劃分你我,每個人的故事,都可能是你的故事!我們當代的故事,它不一定像童話有套路,卻無比真實。

「她的提問循序漸進,看似無招,卻都溫柔地正中要害。」——彭仁郁(中央研究院民族所副研究員)

接受愛的人,同時也可能是受傷害的人。
這些說故事的人,往往回不了真正的家,總是在療傷的路上。

第一個故事,疫情下的人,有的人關在家,親朋好友都不在身邊,家給人的親密感,被重新定義;有的人住加護病房,家人不願意隔離入院照顧長者,只剩下外籍幫傭願意。

第二個故事,全球化流動之下,外籍幫傭不僅照顧老人,也照顧小孩,然而時間一到便要離開,多年來小孩已把她認作第二個媽媽,這份分離焦慮影響了此後成長的人生。

第三個故事,台灣早年家庭之中小孩成員眾多,很多社經地位不佳的家庭會把孩子送出去當養子養女,孩子來回在寄養家庭與原生家庭之間,兩邊的爸媽可能把他忘掉了,但他從未忘記。

第四個故事,遇到不負責任的父輩,甚至讓自己成為乞丐,孩子對家長的尊敬與失落,如何幻化成為他自己成長的動力,他又如何看待這樣的家庭?

第五個故事,一個家裡,可能不只一個人受傷,因為家內性的侵害,可能受害者不只一個人,當傷害以愛為名,要如何走出來這樣的重重陰霾?

第六到第八個故事,從家的暴力,放大到國家的暴力,白色恐怖時期,不僅冤案頻傳,無法給予歷史正義,而受害者的心理創傷,還可能變相影響自己的下一代,這樣的歷史創傷與代間創傷,療傷之路該如何走下去?

第九個故事,國家暴力從台灣的故事轉往西藏,中共軍事統治鎮壓,許多藏人因為抗暴而流亡異鄉,面對跟原鄉親人的分離與重逢,台灣雖是他鄉,已是故鄉。

第十個故事,同樣是流離與逃亡,港人的際遇也不單純,書店老闆不願出賣名單給中共,在三根菸內的時間決定要挺身而出,將不義公諸於世,然後離港來台。

第十一和十二個故事,是關於捐贈精子與連結海內外血緣家族的奇特故事,一個身在紐約,卻子嗣成百滿天下的現象,重新定義了人們對於家庭與世界一家的想像。

最後一個故事,回到台北社子島的里長,他是卡在中間的人,卡在都市開發派與反拆遷派之間,這個故事專訪獲得卓越新聞獎提名,可以說是在地關懷與資本開發的辯證下,呼應著全書對於自身家園的愛與傷的重新理解。

新的故事,有待繼續述說,細細聆聽……

「平常有在聽《說故事的人》的朋友應該會感覺到,我們訪問了很多情感上有傷痛的人。我自己訪談的時候常常會哭,很多朋友也說,聽的時候,會跟著掉眼淚。其實《說故事的人》當初在設計的時候,並不是刻意找很悲情的故事,但常常是跟受訪者越談越深的時候,我們跟著他一起就走進了他心裡很柔軟的那一塊,這常常是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但常常也讓我覺得是他最強壯的地方。」——范琪斐

無數個人是「數字」,單一個人則是「故事」。在新聞報導裡,事件中的「人」只是個數字,但當鏡頭聚焦在個人,我們會感受到這個人的悲喜、感受他面臨選擇的取捨,感受一個活生生的人,面對生命而成就自己的「故事」。我們說一個個人的故事,累積起來,就是我們當代的面貌,也是《說故事的人》最感動、也最想留下的價值,留下台灣當代的故事。當代人的故事,就是未來人的珍貴史料。

本書特色

三年多前范琪斐回到台灣,以她在美國三十多年的採訪經驗,籌組「說故事的人」影音團隊,一起探訪深藏在台灣的許多人的心事,專注傾聽、陪伴與療傷。這些故事隨著范琪斐循序漸進的提問,受訪者打開心房,往往傾訴的是最為內在的創傷。說故事的人誠摯,聽故事的人的耳朵也溫柔。十三組故事編輯成書,造就了台灣眾生相的面目,也別開生面地呈現台灣內在風景的多樣性:有在家庭裡接受愛同時受到傷害的孩子,也有國家暴力下的受害者。這些說故事的人,往往回不了真正的家,總是在療傷的路上。書中也有遠渡重洋來到台灣的新住民,重新述說自己在外地的故事,因而在這塊土地上,成為台灣這座溫柔島嶼的故事之一。

Photo Credit: 黑體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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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王祖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