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朝里樹

STORY 1
造訪異界「龍宮城」，進而超越時空的浦島太郎

造訪異界之旅是最常見的民間故事，其中又以〈浦島太郎〉對於異界龍宮城的樣貌描述最為詳盡。

海底的異界「龍宮城」
可以全景觀賞一年四季的景致

浦島太郎救下被人欺負的海龜，獲邀前往龍宮城，接受了美豔動人的乙姬的盛情款待。然而當他從龍宮城回到地面，現世已經過了漫長的歲月。傷心失意的浦島太郎打開乙姬餽贈的寶盒，一陣白煙冒出，讓他瞬間變成白髮蒼蒼的老人。

這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浦島太郎〉，可說是民間故事常見的造訪異界之旅代表作。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故事中對於異界，也就是對龍宮城的描寫極為詳盡。坐落在海中的龍宮城是一棟華美的建築物，裡面的房間可以一眼望盡四季美景，來到此處的浦島太郎也受到盛大的歡迎。

浦島太郎故事的前身據傳是「記紀神話」[1] 的山幸彥。此外《日本書紀》也有文章記載，在雄略天皇二十二年（西元四七八年）時，丹波國的瑞江浦島子釣上一隻海龜，隨後他和化身為年輕女性的海龜結合，一同前往海中的蓬萊山。

日本各地到處都有類似的故事，但海中世界的名稱則各有不同，例如蓬萊、龍宮等。蓬萊是道教中神仙居住的世界，據說位在大海的另一側。浦島子傳說裡，蓬萊這個詞念成「とこよ」（tokoyo），指的就是日本神話當中不老不死的理想鄉「常世國」（tokoyonokuni）。

龍宮城三年
等於地上三百年！

在室町時代的《御伽草子》[2] 以後，過去曾出現在散逸古書《丹後國風土記》[3] 以及《萬葉集》[4] 當中的浦島子，變成了現代人也很熟悉的浦島太郎；蓬萊、常世國也變成了龍宮城。

浦島太郎打開乙姬餽贈的寶盒，轉眼間變成白髮老人。龍宮世界和現世的時間流逝速度是不同的，龍宮的三年相當於地上三百年。當時的民間故事裡，白髮老人的存在通常間接暗示著神明，所以也有一種解釋是浦島太郎變成了神明。

實際上，《御伽草子》版本裡的浦島太郎變成鶴，而乙姬變成海龜，兩人在蓬萊山結為夫婦，故事結局十分幸福快樂。

STORY 2
桃太郎和鬼怪其實同樣都是異界的居民

桃太郎其實是一個來自異界的「稀人」，往來於現世與異界進行冒險的故事。

裝著桃太郎的桃子是
強大靈力的象徵

從桃子裡出生的小孩迅速長大，帶著猴子、雉雞和狗一起登上鬼島，成功討伐鬼怪並帶著金銀財寶回家。〈桃太郎〉的基本故事內容大概就是這樣。

故事一開始，主角桃太郎就待在桃子裡，從深山順著河流蜿蜒而下。自古以來，日本的山就是祖靈棲身的場所，而河川就像是連接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通路。

來自異界的桃太郎，以異於人類的速度急遽成長，和後來加入的動物夥伴們一同前往名為鬼島的異界，最後成功擊退鬼怪，再次回到人間。從這個角度來看，就能明顯看出反覆進出異界和現世的桃太郎到底有多麼不尋常。儘管他不是鬼怪，但桃太郎其實和鬼怪一樣，都是異界的居民。

民俗學裡，這些來自異界的神靈或近似靈體的存在，被稱為「稀人」。中國認為桃子具有強大的靈力，日本神話當中也有一幕是伊邪那岐 [5] 朝著黃泉的女鬼怪（黃泉醜女）丟出桃子，試圖驅趕她。有鑑於此，我們應該也可以將桃太郎視為擁有桃子靈力加護的稀人。

將位於鬼怪對角位置的
三隻動物收為家臣

民間故事的桃太郎手上還有另一個關鍵道具，那就是老爺爺和老奶奶讓他帶在身上的吉備糰子（黍米糰子）。如同童謠的歌詞，桃太郎把繫在腰上的吉備糰子分給三隻動物，藉此獲得牠們的陪伴，三隻動物分別是猴子、雉雞和狗。

然而為什麼會是這三種動物？敵方鬼怪的存在就是這個問題的最大提示。鬼怪之所以長著牛角，穿著老虎花紋的兜襠布，是因為丑寅（東北）方位就是所謂鬼門的方向。而丑寅的對角位置，則是申（猴）、酉（雞）、戌（狗）。由此可以得知，〈桃太郎〉的故事基礎是建築在陰陽五行學說的十二支之上。如果鬼怪是桃太郎不得不打敗的對手，那麼牠們絕對是再可靠不過的夥伴。

STORY 3
讓整個京都為之恐懼顫慄的大江山酒吞童子

最後被源賴光消滅的酒吞童子，原本應該是人類的他為什麼會潛入異界之門，化為鬼怪呢？

明明是鬼怪為何叫做童子？
鬼怪原是近似神明的存在

一条天皇 [6] 時代，有個名叫酒吞童子的恐怖鬼怪蟠踞在大江山。酒吞童子率領其他眾多鬼怪出現在京城，抓走貴族們的掌上明珠，天皇為此擔憂不已，於是下令武將源賴光討伐酒吞童子，與之隨行的有藤原保昌，以及賴光手下四天王坂田公時、渡邊綱、卜部季武和碓井貞光。一行人假扮成山伏 [7] 接受酒吞童子的款待，嚥下血酒和公主們的肉，等對方疏忽之後再讓酒吞童子喝下「神便鬼毒酒」，最後趁他爛醉如泥的時候成功加以討伐。

鬼怪在各大民間故事和傳承當中都有登場，但擁有名字的酒吞童子無疑是他們的象徵性存在。佛教世界中，原意為孩童的童子通常都隨侍在菩薩左右，是相當重要的稱謂。此外舉行降乩儀式時，有些修驗者和巫女也會請神靈依附在童子身上，換言之，童子是比較接近神明和異界之物的存在。那麼後來為什麼會變成異形怪物的名稱呢？

有一說認為鬼（oni）的語源是「陰」（onu），意指不具形態之物，類似靈體。日本也有很多地方不把鬼怪視為妖怪，而是當成神明祭祀。超越人類智慧且令人敬畏的存在，說的大概就是鬼怪吧。

原本其實是美少年？
酒吞童子的誕生真相

酒吞童子曾在故事當中講述自己的生平。他生於越後，定居在比叡山，是因為最澄和尚建了延曆寺才逃竄到大江山。

然而也有傳說表示童子一開始並不是鬼怪。原是美貌青年的童子與一名年輕女孩陷入熱戀，可是遭到周遭人士反對，最後女孩選擇自殺，童子飽受失意打擊，從此化為鬼怪。後來他在京都大江山附近遇上一個外貌像極了死去女孩的女性，於是抓了她躲進山中不出。

還有一種說法是他的外型實在太過異常，所以被丟棄在山中；也有民間傳說他是八岐大蛇和人類之間的產物。

STORY 4
來自於月之都，輝夜姬的神祕之處

從理想鄉月之都降臨到地面上的輝夜姬，最後依然和親近之人告別，回到月亮上的世界。

妖異又神祕的魅力，
讓人更專注於月亮＝異界

輝夜姬是月之都的居民，故事最後她回到自己的世界，也就是月亮上。以輝夜姬為主角的故事〈竹取物語〉，講述的是在人世短暫生活的異界居民，最後終究回去了原本故鄉的故事。

異界，也就是月亮，在這個故事裡占了相當重要的位置，日本人對月亮所抱持的敬畏之意也在此表露無遺。在故事完成的當時，這個傾向肯定變得更加明顯。感受並欣賞月亮之美，古今皆如一，相信每個人都曾經被月亮神祕的魅力吸引過。

另一方面，月亮同時也是受人忌諱的存在。那蒼白的妖異光輝，讓人對月光產生不舒服的印象，甚至有人認為滿月會讓人陷入瘋狂。〈竹取物語〉將月亮的一體兩面描繪得淋漓盡致。

輝夜姬是從竹子裡誕生的。當時，竹子是一種神聖之物。透過地下莖叢聚而生的竹林，就算單一竹桿的壽命結束，整體也絕不會停止生長，於是古人從這種無窮性當中發掘出呪術的力量。只要把輝夜姬誕生的竹子，視為連接此世（地面）和異界（月之都）的邊界，就很容易理解了。相信這也是為什麼竹子只有出現在故事開頭，卻被用在故事名稱上的理由。

看似理想鄉的月亮
絕不可能握在手中

〈竹取物語〉是用對照法描寫地面和月之都。月之都是人類的理想鄉，不老不死的居民擁有永遠的生命，得以從憂鬱中獲得解放。此外，月亮是不帶一絲汙穢的美麗世界，對讀者來說肯定也是正面形象居多。既然如此，地面難道就是必須否定的世界嗎？

故事的最後，當輝夜姬披上天之羽衣時，不論是對竹取翁扶養自己長大的感念，或是和帝君進行詩歌往來所產生的好感，通通都消失無蹤。至於輝夜姬留下的長生不老藥，帝君認為毫無意義可言，於是燒了它。這種充滿失落感的結局，反而更彰顯出地面世界的美好。

附註

[1] 記是《古事記》，紀則是《日本書紀》，記紀神話指的是兩部古書裡的神話統稱。

[2] 日本室町時代的大眾文學，〈一寸法師〉即為當中最著名的故事之一。

[3] 完成時間不明，推測約為西元八世紀中旬。

[4] 日本最古老的詩歌集，編纂時間橫跨西元七世紀後半至八世紀後半。

[5] 日本神話中的父神，妻子是其妹伊邪那美。

[6] 日本第六十六代天皇，西元九八○～一○一一年。

[7] 在山中徒步、修行的行者。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日本異界博物誌：原來這些習俗都跟妖魔鬼怪有關係！》，商周出版

作者：朝里樹
譯者：江宓蓁、邱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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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界與你我的距離比想像中還近！
日本動漫的異界世界觀就是這樣來的！

  • 相撲的「四股踏步」動作其實是除魔儀式？
  • 小時候玩的「踩影子」是從袪除邪氣的儀式轉化而來？
  • 人氣動畫《你的名字》中，男女主角相遇的黃昏時刻就是容易遇上妖異的「逢魔時刻」。

從自古流傳的民俗信仰和歷史角度，解開異界的真相。

探尋日本源自異界概念的傳統與民俗。

十字路口擺放的石敢當或地藏，就是異界和人世的邊界線。
正月迎入家門的年神，便是從異界跨越時間的邊界線而來。
造訪龍宮城進而超越時空的「浦島太郎」；往來於現世與異界進行冒險的「桃太郎」；來自月之都，神祕的「輝夜姬」……這些民間故事和傳說，都是以異界為舞台。

第一章「空間與異界」：
山裡為什麼有這麼多怪異生物與傳說？神社有許多祛除除汙穢的結界？鳥居具有防堵異界入侵者闖入的功能？這些位在俗界的異界場所，充滿了令人大開眼界的妖異概念。

第二章「事物、生活與異界」：
手指和手指之間有看穿魔物的「狐之窗」？套餐把飯放左邊、湯放右邊的理由？平日不經意說出來的話語、經常映入眼簾的顏色和形狀，都包含了咒術相關的意涵。

第三章「例行活動與異界」：
撒豆驅鬼的「節分」由來是？彼岸就是打開「那個世界」的門？穿過茅輪結界的夏越之祓是？透過年節俗慶，說明人們如何面對異界之物。

第四章「表演藝術與異界」：
能樂、相撲、茶道等日本傳統表演藝術，往往伴隨著神聖儀式。本章將說明表演藝術如何成為連結人與神的場所，創造出一個「異界」。

Photo Credit: 商周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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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