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尼爾．德葛拉司．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

非洲確實是「人類的搖籃」。幾十萬年前，早期的人類向北遊蕩，然後往西部和東部前進，足跡遍布歐洲、亞洲，最後抵達美洲。我們的祖先攜帶著基本的非洲基因組四處散布到全世界，而這些旅程所花費的時間比你想像的少。讓我們來計算一下，如果你以每小時兩英里的速度行走，一天持續八小時，那麼你大約需要四．三年的時間就能繞地球一圈（地球的周長為兩萬五千英里）。

當然事實上，旅途中會遇到沙漠、水域、山脈和其他阻礙，沒有真正的路徑或道路可以繞地球一圈。但在農業出現之前，一代又一代的非洲人有很多時間可以到達地球表面每個相鄰的角落，有時是出於尋找食物的動力，有時是出於對外在事物的好奇心。

今天，全球六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在非洲，這個大陸比歐洲還要大五倍，擁有五十四個國家，占世界國家總數的四分之一。當你看到這些地區的居民時，如果只注重他們的黑色皮膚，就忽略了他們最重要的特徵。作為人類的起源地，非洲展現出世界上最豐富的遺傳多樣性，只要你不只關注他們的外表，就會發現這些事實。

隨著這種多樣性而來的是不同的分類。你知道在世界上哪個地區能找到最矮和最高的人嗎？答案是非洲。來自剛果民主共和國的馬布西皮格米人（Mbutsi Pygmies）平均身高略高於四英尺，而與中非剛果相鄰的盧安達和蒲隆地的瓦圖西人（Watussi）的平均身高達六英尺。

世界其他地方也有矮小和高大的基因，但並不占據相同的地理區域。荷蘭人的平均身高比印尼人高十英寸，但他們相距地球周長近三分之一距離。

你可以在哪裡找到世界上最慢和最快的跑者？雖然體育比賽通常不會比誰跑得慢。在快跑者中，非洲及其移民後裔在過去一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無論是短跑還是長跑，都在國際田徑舞台上占據主導地位。

非常愚蠢和非常聰明的人也很可能都能在非洲找到。讓我們先來看看最聰明的人。值得提醒的是，埃及與其高度的工程、建築和農業文明比歐洲早了數千年。埃及位於非洲，文明卻如此先進，所以白人們會否認其成就。例如在一九九四年的科幻電影《星際奇兵》（Stargate）中，提到埃及的大金字塔並不是由非洲人構思和設計的，而是由征服了埃及人、像神一般、外表像人類的外星人所構思和設計的。

太空企業家伊隆．馬斯克（Elon Musk）也是非洲人，但他甚至在二○二○年七月三十一日發布了這樣的一則推文：「外星人建造了金字塔。」然而，從十五世紀開始，歐洲探險家、殖民者、奴隸販子和四處旅行的人類學家從未到非洲尋找比自己更聰明的人，但實際上在非洲大陸有許多聰明的人，只要看看就知道。

例如，我的一位南非白人物理學同事尼爾．圖羅克（Neil Turok）於二○○三年創立了非洲數學科學研究所 （AIMS），為數學、工程和物理學研究生提供啟發性的高階教學和支持。雖然總部設在南非，但該組織提供服務給非洲大陸的所有國家。從二○○八年開始，AIMS的使命擴大到針對某些特定目標，像是「在整個非洲尋求和培養科學人才，以便在我們有生之年出現一位非洲的愛因斯坦」等。他們透過教師、教授和全國各地的長者，請他們推薦所在社群中智力表現優異、並且可能會從這個機會中受益的學生。

擅長西洋棋的人通常也是十分聰明的人，由於進入的經濟門檻很低，全球都有西洋棋的玩家和比賽，不論這個國家的經濟狀況如何。值得注意的是，非洲中心的尚比亞共和國的前十名棋手的平均評分都高於盧森堡、日本、阿拉伯聯合大公國和韓國。讓我們來看看這些國家中二○二○年的人均GDP：盧森堡是十一萬六千美元，日本是四萬美元，阿拉伯聯合大公國是三萬六千美元，韓國是三萬兩千美元，尚比亞是一千美元。

二○二一年五月一日，一位才華洋溢的西洋棋選手，以在美國西洋棋協會的兩千兩百積分獲得「國家大師」頭銜，在全球三十五萬名分級的棋手中名列前百分之四，僅僅在學習下棋幾年後達到的積分，就比他的西洋棋教練還高出五百分。那個神童是一位名叫塔尼托盧瓦．阿德烏米（Tanitoluwa Adewumi）的十歲男孩，他的家人是奈及利亞難民，於二○一七年前往美國。

一開始，他的家人在紐約市的遊民收容所待了一陣子，後來他的父母就找到穩定的工作並獲得永久居留權。二○二一年三月，我在西洋棋大師莫里斯．艾旭利 （Maurice Ashley）的Twitch平台（一個直播的社群平台）上與這個小傢伙下了一場簡短的西洋棋比賽，比賽很快就分出勝負。

說到奈及利亞人，這些移民到美國的家庭收入比全國平均高出百分之八。在英國，奈及利亞裔的兒童，尤其是來自伊格博部落（Igbo tribe）的兒童，其平均考試成績一直都高於英國的白人兒童。

我們或許應該停下來想想，在非洲大陸或地球上任何地方，潛藏了多少數學、科學、工程或各領域的天才，可能都因為缺乏機會而暫時或永遠失去了發展。

讓我們進一步討論在人類祖先家譜中的傳承體系。我曾經無意中聽到紐約市有人說他是義大利人，我問他在哪裡出生，他說：「布魯克林。」問他父母在哪裡出生？他還是說「布魯克林」。我再問他的祖父母在哪裡出生，他才說是義大利，所以他是義大利人。在與另一個宣稱她是瑞典人的人交談時，我問她在哪裡出生。她回答說：「紐約市。」我繼續問，你的父母在哪裡出生？「明尼蘇達州。」那你的祖父母在哪裡出生？「明尼蘇達州。」那你的曾祖父母呢？「瑞典，所以我說我是瑞典人。」

你可以看到這是什麼情況嗎？在這兩種情況下，他們原本都可以說「我是美國人」就好，卻選擇追本溯源，挑選他們最喜歡的地方來決定自己是哪裡人。但他們追本溯源的終點其實是很隨興的，所以我請他們繼續追溯自己的家譜，直到他們追溯到非洲為止。因為最終，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們一開始都是非洲人。

人類血統驚人地趨於一致。全世界八十億人口中，每個人都有一對親生父母。想像一下，如果每對夫妻只生一個孩子，那麼那個孩子的父母那一代應該有一百六十億人。如果他們的親生父母也只生了一個孩子，那麼他們那一代的人口應該有三百二十億。如果這些人的親生父母也只生一個孩子，那麼他們那一代應該擁有六百四十億人口。我們從一九○○年到現在已經跨越了四代，預計不會有超過三代人同時活著，所以一九○○年的人口應該有六百四十加三百二十加一百六十，等於一千一百二十億人，但一九○○年的實際人口才不到二十億。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我們將時光倒流，一千一百二十億人以某種方式匯聚成二十億人。若再往前追溯，一八○○年的時候全球人口僅有十億，而一六○○年則只有五億。更早期的埃及金字塔時代，全球人口更僅有兩千萬人，相當於今天紐約市人口的數量。然而，要糾正這些數字的唯一方法就是將高度「不相關」的人快速地匯聚到越來越少的家庭中，更不用說在每一代中還有很多人是兄弟姐妹，以及超過百分之二十的人根本沒有後代。

這些事實表明，地球上的任何兩個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他們位於一個快速匯聚的家譜的節點上。在族譜中，這種現象被稱為譜系崩潰。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數以億計的白人可以自豪和合法地聲稱自己是查理曼大帝的後裔（約西元八○○年）。如果對農民嬰兒和孤兒有更好的州記錄，我們肯定也會在那裡找到共同的祖先，否則就會在選擇家譜的藝術中被忽視。

當我在想像自己能夠實現的目標時，我並沒有參考家譜中所得知的祖先職業。相反地，我觀察的是所有曾經生活過的人類，我們是同一個家庭，我們是同一個種族，我們都是人類。雖然我比較認為我們都是近親關係。

不管日常生活是否有這種感覺，文明已經在這幾十年和幾個世紀以來取得了巨大的社會進步。世界各地法律、立法和態度的逐步變化在某些領域將種族和性別的多樣性帶到了社會層面，這與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於一九六三年發表的演說「我有一個夢想」中的名言相近：

我有一個夢想，我的四個孩子有天會生活在一個國家，在那裡，他們不會因為自己的膚色遭受評斷，而是以他們的性格來接受評斷。

最後一個思想實驗證明了一個事實：假如有機會進入時光機，回到人類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時刻，你會選擇回到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白人、順性別、異性戀男性可以任意選擇，在任何時候和任何地方都會受歡迎。但如果你不是這樣的人，那麼最好仔細想想自己想回去的時間和地點。你是女性、有色人種、殘疾人士、酷兒還是以上各種的組合？什麼時期對你更好？一千年前？五百年前？一百年前？五十年前？十年前？五年前？

對我來說，現在是我最喜歡的時間點。我希望可以不受到計程車司機的拒載，不會失去好的工作機會，不被銀行拒絕貸款，或在我選擇居住的地區被刁難。我從小就夢想成為科學家，我不想成為某人的僕人，也不希望被另一個人購買和擁有，而且希望有機會追尋自己的夢想。正如極為先進的一神論牧師西奧多．帕克（Theodore Parker）在一八五三年所寫的內容：

我不想假裝了解道德世界，其弧線很長，我的眼睛只能看到某些地方。我無法透過視覺的體驗來計算曲線並完成圖形，我只能憑良心推測。從我所看到的情況來看，我相信這個弧線是傾向於正義的。

我們是否承認、強調和擁抱多樣性？還是希望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想像一下，如果種族、性別展現和民族無關我們對人們的判斷，就像他們是否戴眼鏡、使用什麼品牌的牙膏，喜歡格子鬆餅而不是美式鬆餅，都不會影響我們對這個人的觀感一樣，那麼這個世界會是如何呢？

我和來訪的外星人觀點相同。想想外星人和我們在許多方面都如此不同，因此，對於他們來說，無論我們如何區分自己，所有人類對他們來說看起來都一樣，只是有四肢、軀幹和頭部。儘管聽起來有些遲鈍，但我們對於地球上大多數動物的辨認能力也不太好。

從遠處看，甚至從近處看，我們可能都無法分辨牠們的性別或同一物種間不同的顏色或羽毛之間的些微差異，就像我們都覺得城市裡的鴿子長得一樣。特別是對於那些在家庭中被飼養的金魚，有些父母會偷偷地將死亡的金魚換成活著的金魚，這種情況通常發生在孩子去參加營隊活動時，因為父母過度餵食（或忘記餵食）金魚而不小心害死牠們。對於我們大多數人來說，每條金魚長得都一樣。

到訪地球的外星人看到我們根據他們幾乎沒有注意到的特徵來隔離、分階級和征服其他人，在見證我們的行徑之後，為了回應所有與我們性格內容無關的事情，這些外星人肯定會打電話回家並報告進一步的證據，證明地球上並不存在具有智慧的生命。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宇宙教我們的人生課：從無垠到剎那，萬物蘊含的真理》，三采出版

作者：尼爾．德葛拉司．泰森（Neil deGrasse Tyson）
譯者：邱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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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你殺了一個外星人，算是謀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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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如果夏季奧運會對所有種類的動物開放，我們應該會輸掉所有賽事？
  • 為什麼比起關心街上無家可歸的人，我們會更妥善地照顧自己的貓狗？
  • 素食者和純素食者，看似對肉類說NO，實際上只是在吃著一群無法逃跑的植物同胞？

「我每天都會給自己一點時間仰望天空，而天空也都會回饋以我有限的智識所不能企及的廣闊慰藉。」

透過這本新書，當代最著名的天體物理學家尼爾．德葛拉司．泰森，以詩意的書寫、熱情而雄辯地將自己的宇宙觀帶入看似難解的人文主題，理性且宏觀地回應人類最感性的終極提問：真與美、探索與發現、地球與月球、衝突與化解、風險與回報、肉食與素食、性別與身分、膚色與種族、法律與秩序、身體與心智以及生死等值得深思的人生議題。

事實上，世上的「真理」本身就充滿了相互的衝突。因為每個人都掌握著不同的知識領域，擁有不同的價值觀與優先順序，對生命的意義與位置也有不同理解。然而，當我們跳脫對立，不再以「傳統工具」理解世界，甚至升上太空、拉高尺度，以宇宙觀點重新探索彼此、地球與宇宙的關係，才驚訝地發現：其實我們比想像的更為一致，沒有不一樣。

這樣的「宇宙觀」不僅能讓我們擺脫世俗的桎梏，還能引導我們找到更高更廣的境界，從而發掘更多人生真諦，更快樂、更有意義地生活在地球上。

「我們之所以想要了解宇宙萬事萬物的運行法則，不就是想透過這些發現，回頭解答人生的問題嗎？」

讓我們從泰森的文字中獲得啟發，從而發現更多生命的美好與奧祕。

Photo Credit: 三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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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