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面臨艱難選擇：是冒險讓中東局勢升級，還是向以色列示弱？

文：傑里米・鮑文（Jeremy Bowen），BBC國際事務編輯

以色列對伊朗的攻擊加劇了中東的局勢，應該要避免風險還是冒著更大風險讓局勢升級，成為了伊朗最高領袖哈米尼（Ayatollah Ali Khamenei），及其主要顧問作出決策時面臨的核心問題。

他們必須在一系列艱難的選擇中，找出一個相對沒有那麼不利的選項。在這些選項裡面，其中一端是再度發射彈道飛彈進行反擊。對此，以色列已經威脅稱，若果再次發生這樣的情況，將會再度進行報復。

而另外一端，則是選擇結束兩國在雙方領土上直接進行毀滅性的攻擊。若果伊朗不選擇還擊，所要面臨的風險則是讓其看起來顯得軟弱，看似是被美國在背後支持的以色列軍事力量和政治決心嚇倒。

最終，伊朗當局可能會做出他們認為對其政權威脅最小的決定。

空洞的威脅？

在以色列的攻擊前後，伊朗官方媒體發布了表面上決定要回應的挑釁言論，該番言論類似於以色列所說的捍衛自身安全的權利。然而，考慮到緊張的局勢，伊朗可能會選擇收回這一個威脅。

英國首相施凱爾（Sir Keir Starmer）也抱持著同樣的希望，美國堅持以色列是屬於自衛行為的立場，獲得施凱爾支持。「我理解以色列有權捍衛自己免受伊朗的侵略」，他說。「我同樣清楚我們需要避免地區局勢進一步升級，並敦促各方保持克制。伊朗不應該作出回應。」

自10月1日對以色列發射彈道飛彈以來，伊朗的官方聲明一直保持一致。一週前，伊朗外交部長阿拉奇（Abbas Araghchi）告訴土耳其《NTV電視台》，「任何對伊朗的攻擊都會被視為越過我們的紅線，這種攻擊不會得不到回應。」

在以色列進行空襲前的數小時，伊朗外交部發言人伊斯梅爾・貝卡伊（Esmail Baqaei）表示：「以色列政權對伊朗的任何侵略都將受到全力反擊。」他表示，那些指伊朗不會對以色列有限的攻擊作出回應的說法是「高度誤導和毫無根據」。

當以色列的飛機返回基地時，伊朗外交部援引《聯合國憲章》第51條所賦予的自衛權利，發表聲明指出，伊朗認為自己有權並有義務回應外國的侵略行為。

致命的交火

自春季以來，以色列的行動一直在升級，伊朗被視為是去（2023）年10月7日哈瑪斯襲擊事件的主要支持者，該事件造成大約1200人喪生，包括以色列人和超過70名外國人。伊朗多次表明不希望與以色列展開全面戰爭。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伊朗會停止對以色列及其盟友進行持續低程度，往往致命的反擊，以期壓力。

德黑蘭方面認為全面戰爭並非最佳方案；反之，往往是利用其「抵抗軸心」中的盟友和代理人攻擊以色列，如青年運動封鎖並摧毀了紅海的船隻、黎巴嫩真主黨的火箭襲擊迫使至少6萬以色列人離開家園。

開戰半年後，以色列的報復行動迫使更多黎巴嫩南部居民逃離家園，但以色列準備將會做得更多，以色列警告，如果真主黨不停止對以色列的火力並撤離邊境，以方將會採取行動。

當這個警告未能兌現的時候，以色列決定打破伊朗通過有限度的消耗戰開闢的戰場，決定給德黑蘭的伊斯蘭政權作出一個嚴重的打擊，使其戰略陷入混亂。因此，在經歷以色列最近的襲擊之後，伊朗領導人正面臨艱難的選擇。

以色列視伊朗不願全面開戰為其弱點，並且加大對伊朗及其盟友的壓力。總理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和其指揮官能夠承擔這樣的風險，因為美國的支持提供了安全保障，除了大量的彈藥之外，美方還向中東派遣的海空增援部隊。

4月1日，以色列轟炸伊朗駐敘利亞大使館附屬的領事建築，造成伊朗伊斯蘭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穆罕默德・雷扎・扎赫迪（Mohammad Reza Zahedi）准將與其他高級軍官身亡。

美國對未有事先獲得通報表示憤怒，但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對以色列的支持並沒有動搖。4月13日，伊朗發動無人機、巡航和彈道飛彈攻擊，大部分飛彈被以色列的防禦系統攔截，美國、英國、法國和約旦也派出空軍協助以色列攔截飛彈。

拜登希望以色列能夠「接受這種合作為一次勝利」，從以避免局勢進一步的向危險的方向升級。此次以色列襲擊僅針對軍事目標而沒有其他目標時，拜登的計劃似乎奏效了。

10月7日哈馬斯襲擊事件後，受害者的紀念肖像（17/10/2024） — 10月7日哈瑪斯襲擊事件造成約1,200人喪生。

然而，從夏天開始，以色列卻不斷對伊朗及其盟友和代理人發動襲擊。最嚴重的打擊主要集中在伊朗最重要的盟友——黎巴嫩真主黨。伊朗花費多年時間構建真主黨的武器庫及提供軍事支持，作為其前沿防禦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以色列先發制人，執行了自2006年黎巴嫩戰爭以來針對真主黨的計劃，包括摧毀了真主黨的通訊設備、入侵黎巴嫩南部並殺死了真主黨領袖哈桑・納斯拉勒（Sheikh Hasan Nasrallah），這位象徵著對以色列頑強抵抗的領袖。貝魯特當局稱，以色列對黎巴嫩攻勢至今已造成超過2500人喪生，超過120萬人流離失所，並對已陷入經濟困境的黎巴嫩造成巨大損害。

真主黨仍在黎巴嫩內部與以色列士兵交火，並且發射大量火箭彈，但在失去領袖及其大量武器之後，目前組織仍處於困境當中。

面對戰略上幾近崩潰，伊朗決定反擊。若果任由其盟友戰死而不作出回應，伊朗在該地區內反對以色列及反西方勢力中的領導地位將會不保。因此，10月1日，伊朗對以色列發動了更大規模的彈道飛彈攻擊。

10月25日的空襲是以色列的回應，這次攻擊比想像中來得遲，有可能是以色列空襲伊朗的計劃被外洩的緣故。

以色列仍然繼續在加薩北部發動大規模進攻，聯合國人權事務高級專員福爾克爾・蒂爾克（Volker Türk）稱這是加薩戰爭中最黑暗的時刻，以色列軍隊讓所有人面臨轟炸、圍困和饑餓的威脅。

外界無法得知以色列對伊朗的襲擊是否想刻意引開國際對加薩北部的關注，但這可能也是考量之一。

遏制局勢升級

當相關國家視不回應為軟弱或被嚇阻時，他們將會很難停止連續的打擊和反擊，這就是戰爭失控的原因。

以色列的飛彈防禦系統攔截來自黎巴嫩南部的導彈（22/10/2024） — 以色列的飛彈防禦系統

現在的問題是，伊朗是否願意讓以色列在這場戰爭擁有最後的發言權。拜登支持以色列在10月1日之後展開的報復行動，但他也試圖避免更致命的升級，並公開勸阻以色列不要轟炸伊朗最重要的資產，包括核設施、石油和天然氣設施。

他亦增強了以色列的防禦，包括向以色列運送先進的薩德（THAAD）反飛彈防禦系統，以色列總理納坦雅胡接納了拜登的建議。

11月5日的美國大選亦會成為以色列和伊朗對未來局勢考量的一部分。如果唐納・川普勝出第二任期，他或許會比拜登更不介意對伊朗展開報復行動，一旦發生，核、石油和天然氣設施或會遭到襲擊。

中東再次進入等待狀態，以色列決定不對伊朗最有價值的資產展開攻擊，或許給了德黑蘭一個延遲回應的機會，至少在外交上能爭取時間。上個月在聯合國大會上，伊朗曾暗示他們願意啟動新一輪的核談判。

這一切對中東以外的世界應該具有重大意義，伊朗始終否認有製造核彈的意圖，但其核技術和鈾濃縮能力讓該國對核武器唾手可得。伊朗領袖必然在尋求新的方式來嚇阻敵人，為其彈道飛彈開發核彈頭可能已在其考慮之中。

本文經《BBC News 中文》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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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張博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