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劇情討論)

2020年一月的電影當中,最賺人熱淚的片子莫過於《想見你的愛》了。在開始之前,筆者要奉勸大家,如果不想被爆雷的話,還是看過電影再來閱讀這篇文章,會比較有感覺。

這部片在講述一位因車禍失明的女孩柏木明香里,意外闖入一位更生人篠崎壘生命中的故事。

原本是拳擊手的壘,因為加入地下黑幫,參與高額獎金的地下拳擊賽,而踏入了犯罪的領域。在一場意外中,他間接逼迫了一位要脫離幫派的人自焚跳樓,也造成了一場無可挽回的車禍,除了被警察逮捕,入獄服刑三年五個月之外,內心的罪惡感也不斷增生。

依附關係與罪惡感的拉扯:我還值得愛人與被愛嗎?

作為一個曾經的犯罪者,他對於過去是隻字不提,但即便如此,明香里依然愛著這樣的他。在與明香里建立起依附的羈絆之下,原本排斥拳擊的壘,決定重回拳擊場上。而壘也成了一位照顧者的角色,在明香里遭到上司性騷擾,又因為失明找工作不易的狀況下,壘願意付出自己愛人的能力,拚命要贏得獎金,然後和明香里一起開陶瓷工作室。

玻璃被磨平了才不會傷人,過往的傷痛才會讓人變得溫柔。

——柏木明香里

然而,罪惡感使得壘心中一直還是有著疙瘩。他從小就沒有了父母,在修道院長大。對於照顧他的修女,他坦白自己覺得沒有資格去愛別人,沒有資格享有這一份愛,而這正是許多更生人難以回歸社會的原因之一:罪惡感。

背負著罪惡感的更生人,在社會上往往又容易被指指點點、貼上標籤,雖然這部電影裡並未出現這樣的場景,但從壘打電話給那位自焚跳樓的人的太太道歉,以及請教練匯款資助的行為來看,就可以看到他一直想道歉。罪惡感一直纏著壘,使得壘不斷覺得自己的依附是有殘缺的、自己是不配享有這份幸福的。

讓更生人難以回歸社會的第二個原因,便是那些「老朋友」的介入。許多更生人是從幫派中出身的,即便他們希望脫離黑幫,但黑幫卻不願意輕易讓他們脫離。

這一塊很少被看到。社會目前仍缺乏對於更生人的保護,再加上他們出獄後必須重新適應社會,猶如壘一般,在明香里送他音樂會門票時,可以發現他是沒有朋友的。

既然人都需要與人連結,沒有朋友,就容易回到黑幫裡去,畢竟那是他們唯一羈絆的地方。

我們都是邊緣人,何不在陰暗處互相扶持呢?

——黑幫弟兄

在壘得知自己間接害死明香里的父母,以及讓她失明之後,壘便認為自己不配擁有這份幸福,他不顧教練的阻止,硬是回到了黑幫,想跟他們做個了結,結果被黑幫暗算,不只身受重傷,也讓明香里差點失去她的幸福。

《想見你的愛》劇照

反思更生人追尋幸福的可能性

每一個人或許都犯過錯,而更生人曾經犯罪的標籤更是難以撕掉。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尚萬強,卻沒有那麼多的神父來救贖與感化他們,更常看到的是要犯罪者去死、批評法官判得不夠重的激進言論。

為什麼會如此?我認為這是我國社會看待犯罪者的方式,隱含著善者恆善、惡者恆惡的思維。對比北歐模式看待犯罪者的方式,是希望他們重新回歸社會,台灣人肯定難以想像,當北歐殺人犯布雷維克殺死了77條人命之後,多數民眾依然相信沒有死刑的現況是好的。

在小說的術語裡面,角色可以分成圓型人物和扁型人物。所謂圓型人物指的是,他是有善有惡、多樣化、有豐富性格的,而扁型人物則是指一個人是單一的,只是好人或壞人。

我們小時候常聽到一些童話故事,裡面多半由這些扁型人物上演,不斷傳遞著好人終究勝利、壞人終究失敗的道理,但這個世界上,所有人卻都是圓型人物,即便被大家視為惡魔的鄭捷,也有偏向善的一面,也有對社會提出反思的一面:

「或許跟本案無關,但這是我最想講的部分,說不定可以幫到很多人。我不是專家,但就我在看守所接觸的,我覺得矯正署不如直接改名懲罰署算了。大多數受刑人做的工作都是高勞力低智商,像是摺紙袋、做牙籤棒⋯⋯這些工作在社會上早已由機器取代。

受刑人關了十年八年出來,找不到工作,被矯正成人形廢棄物。更別提那些工作所造成的傷害,手指變形、皮膚病,以及對更生人的歧視。走投無路之下,只好繼續拐騙危害社會 。於是仇恨開始連鎖,監所正是這條鎖鏈的加工廠,甚至司法體系也有改進的空間。但是大家似乎對此視而不見,任由仇恨在社會的黑暗面,也就是在監所中繼續。」

——鄭捷

對比起布雷維克得以對監獄「單獨囚禁」提出不人道對待的抗辯、得以在監獄裡上大學,鄭捷的發言確實點出了台灣更生人的困境,我們以為我們在矯正囚犯,讓他們重回社會,但囚犯們的生活環境如此糟糕,出社會後又沒有朋友,再加上罪惡感的折磨,能夠幸運如壘一般的人有幾個?

而北歐監獄之所以能夠讓犯人重新回歸社會,我想正是因為他們把犯人當人看,不用編號稱呼他們、有較舒適且自由的空間、相互合作且不無趣的工作,讓他們學習如何與人交際並建立連結。

犯罪者在台灣常被視為「不可教化」之人,到底是他們不可教化,還是台灣的司法體系缺乏資源,或是不願意教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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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游家權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