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在介紹一些人的時候都會為其加上頭銜，讓聽眾更容易了解其背景，這個頭銜可能是職業，也可能是身份。

我觀察到「民運人士」或「人權衛士」這樣的稱呼，是專屬於中國人的。這是因為中國至今沒有開放民主，同時政府對於人權迫害是與日俱增，所以在中國參與民主運動和保護人權的群體，反而成了一種特有的、罕見的小眾弱勢群體，如果一個中國人被冠上「民運人士」的頭銜，即使是陌生人，也會立刻了解到此人大概是關注民主、長期被政府打壓的中國人。

但如果一個美國人或台灣人被冠上「民運人士」這個頭銜，難免讓人覺得疑惑。在民主國家，任何人任何職業的國民都可以從政，即使不從政，遇到問題的時候也可以找立委、議員或有關部門溝通，甚至可以自發上街遊行和抗議。最直接、最簡單參與政治的手段就是通過選票，選出總統和其他政治官員。就這個角度來講，民主國家的每一個人都是「民運人士」，因為他們一直在參與國家內部的民主運作。

而民主國家的人權問題通常隨著社會發展而產生，當社會出現問題時，更容易有人勇敢站出來，為弱勢群體發聲；為了更有效率協助國家解決問題，民間甚至會自發組成機構、團體，成立基金會，與政府談判、促進新的法律條文等。總之，民主國家也有人權團體，這裡的人權團體通常有組織地出現，在介紹他們的時候，直接以機構和相關職業為頭銜。

而中國的人權問題是宏觀且普遍的，在宏觀人權得不到尊重的情況下，大家必須先強調人權，再強調某種具體的基本人權。而中國人權問題的源頭都在於專制政府的獨裁，公民失去自由發聲、自由宗教、參與民主投票的權力。要解決和聲援中國的人權議題，全國民主化是繞不開的主題。

在海外有很多中國民主、人權團體，他們的頭銜或許一樣，但他們所代表的群體及其主要訴求還存在細微差異。

人權律師是一個典型的存在。人權律師是指那些在中國，為人權被侵犯群體辯護的律師，早期維權律師主要為法輪功、強拆戶辯護。然而，在保護被迫害者的過程中，維權律師也會遭到專制政府的威脅和迫害，繼而，維權律師也成為新一代受迫害的主要人群。

維權律師這個群體更多會關注中國的司法問題，例如中國存在很多秘密審判的案子，判決過程不符合司法程序、也會剝奪被告聘請律師的合法權益，維權律師要做的就是保護這些良心犯的基本人權，其次就是關注尚在中國並且在維權過程中屢遭威脅的人權律師。

近幾年被中國政府大力打壓的還有基督教會，成都、廈門、山西、河南等多地都有大型教會被強行拆除、關閉，帶領人被捕入獄的消息。海外的基督徒則是盡力轉發教會事宜，呼籲全球基督徒一起禱告，並呼籲中國政府尊重個人宗教自由。

兩相對比之下，儘管基督徒和維權律師都是在呼籲基本人權，但因他們各自所處領域不同，所在立場不同，一方是專注於司法，一方是專注於宗教自由。

並不是說維權律師不關注宗教，或基督徒不關心司法正義。只是要點明，即使都是來自中國的人權團體，不同的團體的訴求也會存在差異，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沒有尊重人權的大環境中，大部分人權、民運團體的宿命都是流亡海外、自顧不暇，然還要繼續遠程關注中國國內問題。

再一次強調，中國大部分人權問題，是因為沒有民主、專制政府擅權而造成的。所以不管是海外人權團體還是民主人士，難以逃避的話題就是如何促進中國民主轉型，漸漸地就形成「民運圈」。

Photo Credit: AP / 達志影像

人們常使用「圈」來形容一個行業或一個團體，例如娛樂圈、媒體圈，所謂隔行如隔山，人必須要進入這個圈子，才能比較深入地了解這個圈子的文化。海外民運圈這個大圈，由多個小圈組成。這像是一個存在於真空的微型社會，很難鑑定這群人的國籍、民族，他們身處西方世界、擁有別國國籍，可能再也無法回到中國，但他們的生活重心又是致力於發展中國的民主。

依鄙人之愚見，這就造成幾個問題，第一：身處民主國家的華人都知道民主，還在中國的人又看不到他們的民主工作。民運圈變成自己說話自己聽。儘管他們可以在網站、社交媒體上呼籲，但是久而久之就會發現，每次說話的人都一樣，說話的內容類似喊口號：要民主、不要專制。但這些口號如何實現呢？很難解答。

第二個問題是，民運圈其實有很多小圈組成，很多人並不是為了民主來加入民主運動，他們可能是為了宗教自由、為了消除種族主義，或許又是為了實現個人政治目的，更有甚者，還可能是共產黨派來的臥底，以參加民運的名義，開展間諜活動。這就使得海外民運圈看起來良莠不齊。團體中有人是行動者，專門營救中國國內受迫害者；也有人只是四處籌款，卻不見有何像樣的活動，白白糟蹋了「民主運動」的名聲。

第三想點明的是，維護某項具體人權、支持民主、反抗共產黨，其實是三件不同的事。只是在中國目前的環境中，三件事有了因果關係，所以就容易出現捆綁。如果不理清三件事的關係，人權鬥士、民運分子很容易迷失初衷。尊重人權、支持民主是普世價值觀，因此而斥責、指出共產黨的謬誤，這並不叫反共。

大家應該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在做什麼、將要做什麼，而不是糊里糊塗亂做一通。有人支持人權，就應該對焦於人權的話題，而不是致力於收集、傳播不知真假的中共醜聞，常說未經核實的話，反應影響自己的公信力。

儘管海外華人民運圈常有一些令人詬病的負面新聞，鄙人卻以為，在任何一個民主國家，都會有私生活混亂的政客、愛喊口號的假學者、很有學問但眼高於頂的文人、吵來吵去的人權團體，他們就是國家的一部分，社會海納百川、千人千面，這是最真實的存在。

我盼望他們有朝一日可以在自己夢想的民主中國生活，屆時無需再生活在一個真空社會中，可以腳踏實地地宣傳自己的民主理念，並實踐出來。如果可以選擇，大概很多人不願做「民運分子」、「維權律師太太」，這些稱呼實際上等同於「流亡」和「壓迫」。

（文中所提到例子，均是舉例，未影射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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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