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上的飯桌》：Manoyou的地瓜炊飛魚乾——達悟人嚴謹的共生哲學，只有大海知道

文：島嶼上的飯桌

達悟人與山：嚴謹的共生哲學，只有大海知道
Manoyou的地瓜炊飛魚乾

如果時光無法倒流，想摟著前人的記憶，在島上走得慢一點點，在老一輩離開前，多存一點魚乾到地下，讓改變心意回鄉的少年，能看見田裡的黑梗芋發芽。

世上的衝突，大抵離不開價值觀的差異，隨之帶來的欺壓掠奪。這座遺世獨立的藍色島嶼，住著傳說中石頭裡蹦出來的始祖，隨著日月星辰起落，在深山遇上合宜的樹，合力拼出板舟，男人航行在太平洋追尋飛魚，女人在島上守著豐收與禁忌 。

兩千多年來他們躲過外族的紛擾，卻在馬關條約後，躲不過大日本的封島學術研究和設立番童教養所，躲不過國民政府撤退來台，母體文化開始煙滅。少了地下屋，多了火力發電，多了核廢料，多了監獄，多了鐵皮水泥，多了港口和民宿，會說日本話的耆老已白髮蒼蒼，經營餐廳的年輕人必須說國語，街上大部分的孩子已經無法跟上一代用母語對話。

蘭嶼，達悟族母語「Ponso No Tao」，意為人之島，是台灣唯一的海島原住民，共有五個部落，椰油、朗島、野銀、漁人、紅頭部落，擅長捕魚、造船，祖先曾經靠著拼板舟，航向菲律賓巴丹島，並成功返抵。

據研究分析，南島語是世界上分布最廣的族語，而台灣不僅是分布的最北端點，也很可能是語言學上起源跟據點。因為地形的關係，達悟人自古鮮少外敵，無需驍勇善戰的領袖，因此沒有頭目文化，部落之間若真有衝突發生，僅是由自村的能人帶領穿著魚皮籐甲以石禦敵，不同於其他原住民的出草戰鬥。

Manoyou，七十一歲，大家都叫他鐘爸，打小在漁人部落長大。他和大部分的達悟人一樣，除非為了繼續升學或工作，幾乎不曾踏上台灣本島，這裡就像他們的桃花源，每個部落有自己的水源，溪邊是燒陶製器的場域，漁獲是主要的動物蛋白來源，主食是會被山豬偷啃的地瓜和芋頭，或是採集芭蕉和香甜的蘭嶼龍眼，偶爾上山打獵捕山豬，全是自給自足的無貨幣生活。

達悟人的田產劃分是沒有契約的，部落之間有屬於自己的界線，現在熟悉的景點地名，全是漢化的結果，就連島的名稱，也是在一九四七年因為一株來自紅頭嶼的原生蝴蝶蘭，參加日本花卉展獲得殊榮，因此改名「蘭嶼」。

需靠著鐘爸在田間比劃才知道，靠海的那一邊是祖先耕耘下來的，靠山這一邊是他和兄弟們在耕耘使用的，經過一代代繼承面積越來越小，我們今天來種的區塊，大約只有兩坪左右，水源要自己牽引，還有很多福壽螺要剔除，絕對不是那種印象中，黃昏晚霞輕風，可以放肆狂奔在平整的田埂路，反而是重心不穩便會擦撞了珊瑚礁岩。

七月的艷陽咬得雙眼刺痛，原本興奮期待的種田行程，沒多久體力已經耗盡，幸好鐘爸速速完成了所有插秧，發號施令回程享受午餐。

若來到蘭嶼，不能沒吃過飛魚，若吃過飛魚，也要知道達悟族的故事，這一次的採訪，耆老分享的是一連串口傳歷史的獨特與經典。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掀開鍋蓋，漫漫炊煙撲過來，夾著濃濃的巴丹島地瓜香，而鐘爸說話帶有特殊的口音和屬於他的幽默，五句裡有三句是笑話，我一面要習慣這樣的對話，一面要理解手上這尾飛魚的來頭，反而不那麼急著餓了，晒過的飛魚乾重量沒幾克，卻不是簡單的花張鈔票，就能輕易買到的乾貨。

為什麼達悟族千年來不必靠著對外貿易，也能自給自足呢？因為他們有一套屬於島之子民與山海永續共生，嚴謹規律的哲學。

達悟人依循月升月落而作息，有著慣用的夜曆，飛魚季對應國曆，為每年二至三月的「招魚祭」，四至八月的「收藏祭」，九月的「終食祭」。

每年春季，飛魚群會隨著黑潮來到蘭嶼近海，尤其小蘭嶼的急流區是達悟人的主要漁場，雖然飛魚是天然資源，但是達悟族還是相當珍視大海的恩賜，為期五個月的飛魚季，禁止捕撈飛魚以外的底棲魚類，給予牠們適當的時間繁殖生長，好讓在飛魚季過後，有其他魚類可以繼續取用。這時節會準備豐盛的祭品三牲祭拜，將在這期間的某一天午後依耆老的指示舉辦，而這一天無法明確以國曆表示。

而招魚祭，雖然進入開放捕撈飛魚的階段，但族人還是秉持著只取用需要的數量而捕撈，所以又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捕撈的，只能以「撈」的方式進行，當日向大海捕撈的份量，只能取家庭人口數當日的食用量，不可多得而捨棄，也不能存放。

第二階段，魚群的數量開始增加後，可以進行網捕的方式，多的漁獲可以開始儲存下來。

第三階段，可將部分的魚翅剪下晒乾，代表著解除部分禁忌。

第四階段捕到的飛魚，可以剪下全數的魚鰭晒乾，解除所有禁忌，海邊可以開放戲水，女孩子可以觸摸拼板舟，出門可以攜帶千元的鈔票……等。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男人負責捕魚和編織，女人種田下廚，偶爾在潮間帶撿撿貝類，禁止海洋活動。當豐收的歌聲帶著漁船回航時，女人會準備好芋頭糕和陸蟹慰勞，緊接著男人們要趕緊將漁獲卸在岸邊，直接處理內臟鱗眼的部位，而後才能將其帶回，由女人處理後續的綁繩及片魚的步驟，掛晒飛魚和與鄰居分享的工作，又回到男人身上。

達悟族是個非常體貼女人的民族，好吃新鮮的魚留給女人，因為女人需要好的營養生育，俗稱「女人魚」，而愚鈍腥味重的魚，就留給男人，俗稱「男人魚」。

右手撕下一片飛魚肉，配著左手的地瓜，不需要餐具直接開動，從來沒嘗過的滋味，巴丹島品種的地瓜，特別的大顆鬆軟，蘭嶼芋頭的嚼勁特別Q彈，香氣和台灣的品種非常不一樣，我偏愛黃肉的地瓜，混著鹹如鹽塊的魚乾，在嘴裡合在一起的滋味，這料理沒什麼能炫技，但嚼著嚼著卻越來越重視，每一口的得來不易，不只是農田到餐桌，追溯回去的是一個航海民族，實在的與海搏鬥，同時又敬重謙卑的精神。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私房料理：地瓜炊飛魚乾

份數：10人份

材料：

• 地瓜 10條
• 飛魚乾 10尾
• 姑婆芋 1片

其他：

• 薪柴 １把

步驟：

1. 將地瓜洗淨，飛魚乾的繩子拆下，燃薪柴生火煮滾一鍋水。
2. 將地瓜、飛魚乾放入另一個乾淨鍋子，以姑婆芋稍微蓋住，以防水蒸氣滴落。
3. 隔水加熱，蒸熟食材，約一小時，薪柴燒盡後，可繼續保溫悶至熟透。
4. 起鍋，地瓜切小塊，搭配撕下的小口飛魚乾，一起享用。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島嶼上的飯桌：大蛤飯、木瓜粄、柴把湯、老酒麵線…讓我們走進阿公阿嬤說不完的時代記憶。》，野人出版

作者：島嶼上的飯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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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有時代的故事，而他們正在島嶼飄香

將回憶倒進鍋裡熬煮，用閱歷好好燜燉一番，
再將這些美味的故事盛盤，
端上桌的，是阿公、阿嬤們那篳路藍縷的歲月，
道出的點點滴滴，更是浮現豐沛情感的色香味俱全。

一群隔代教養的八年級生，一份想留住即將失傳的手路菜與長輩生命故事的初心，
以「吃頓飯」開啟青、銀兩世代的溝通橋梁，
歷時三年，完成這本台灣首部集結百齡智慧，獻給時代記憶的食譜，
五十篇人生故事，五十道家傳料理，
尋訪全台各縣市及澎湖、金門、馬祖、綠島、小琉球、蘭嶼，
原來每個人家裡最熟悉的身影，
就是承載台灣歷史的活字典。

• 海軍艦長思念的眷村麵，傳承四世代的美味。
• 清明大蛤飯，澎湖老一輩才吃得懂箇中感動。
• 可以吃的金條，藏著那年逃難來台的祕史。
• 古老環保餐具，盛著噶瑪蘭族百年黯黑料理 。
• 捷運站養鴨？魔法阿嬤帶你一窺士林的變化。
• 達悟人與山嚴謹的共生哲學，只有大海知道。
• 北漂的高雄洪金寶，手起刀落間燒出好野味。
• 美濃客家媽媽的木瓜粄，剛剛好的笠山滋味。
• 一把刀、一把鹽，醃住賽夏族的祖傳料理。
• 鎮村之寶繁華阿嬤，用龍葵粥熬大兒孫們。
• 悲情城市的庶民日常，被一碗碗的麵茶暖化。
• 日式宿舍裡流傳的桂圓麻油雞，能拯救身高？

《島嶼上的飯桌》在餐桌上開啟一場世代間的交流，
看見柴米油鹽背後，庶民文化與時代洪流密不可分的情感，
讓家常菜的滋味不止是流逝的日常。

Photo Credit: 野人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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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