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祥非

聽過清朝乾隆皇帝與香妃的故事嗎？傳說香妃身體會散發獨特香氣，令乾隆深深著迷。然而不少人猜測，也許香妃身上根本沒有特殊香氣，純粹只是她的「狐臭」特別契合乾隆的喜好而已。難道，情人鼻中也可嗅出西施？過去20幾年的生物心理學研究發現，嗅覺與性吸引力的關係可能比我們想像得更複雜，不僅有遺傳學基礎與演化機制，更可能潛移默化影響了我們如何選擇另一半。

氣味擇偶的生理機制

這要從1995年說起。瑞士伯恩大學的生物學教授維德金（Claus Wedekind）看到一篇發表於1976年的論文，提到老鼠可以聞出同伴體味或尿液中的「主要組織相容性複合體」（major histocompatibility complex, MHC）醣蛋白是否與自己的相似。不僅如此，老鼠似乎覺得與自己MHC醣蛋白不一樣的味道比較好聞，進而會選擇與自己MHC基因差異較大的同伴交配。

MHC基因與免疫調節密切相關，這類基因越多元，對下一代的免疫力越有益處，太相似則可能產生近親繁殖的遺傳問題，例如免疫力降低。

當然，老鼠在擇偶時不會想著要如何增強下一代的免疫力、增進演化優勢，純粹只是感受到「喜歡同伴的味道」。這項研究顯示，在沒有基因檢測技術的時代，大自然似乎就找出了一種簡單卻有效的方法來避免近親繁殖：氣味。值得一提的是，1980年諾貝爾生理醫學獎即頒發給發現MHC基因的史奈爾（George Snell）。

時間拉回1995年，維德金心想，人類其實也有類似MHC的醣蛋白，稱為「人類白血球抗原」（human leukocyte antigen），人們擇偶時，是否也使用類似的嗅覺機制呢？為了回答這個問題，維德金設計了日後稱為「汗味T恤」（sweaty T-shirt）的經典實驗。

他與團隊找了44位男性受試者，每人發一件全新的T恤，並請他們連續兩天穿這件T恤進行所有日常活動，期間內不能喝酒、吃辛辣食物和噴香水，並且只能使用實驗室提供的無味肥皂洗澡。此外，就算是把衣服脫下時，也要把T恤放在實驗室提供的塑膠袋中（不封口），避免氣味散逸或混合其他氣味。兩天下來，實驗室就蒐集到44件充滿個人體味的研究材料了！

接下來，維德金請49位女性受試者陸續進入實驗室，發給每個人六件T恤「聞香」，並請她們針對每件T恤在「性感」、「好聞」、「濃郁」三個面向給分數。重要的是，維德金已事先檢測每位受試者的MHC基因，並依此分類，好讓每位女性受試者拿到的六件T恤中，三件散發的體味與自身的MHC基因相似、三件則不相似，目的是測試不相似組的三件T恤能否在性感分數上大獲全勝。

實驗結果是肯定的，女性受試者在不知實驗目的的情況下，普遍覺得MHC與自己不相似的男性受試者穿過的T恤更性感、好聞。此外，兩組T恤在濃郁分數上沒有差異，顯示此結果並非出自受試者對某些氣味特別敏感，而是真實喜歡MHC與自己不相似的受試者所散發的氣味、不喜歡相似度高者的氣味。

維德金認為，對氣味的喜好宛如大自然的「低階版基因檢測器」，有助於我們的遠古祖先，在部落人數少且潛藏許多表親關係的社會環境中，降低近親繁殖的機率。

後續實驗還發現，女性懷孕時或服用避孕藥期間（有些藥物會讓身體以為自己懷孕了，以達到不受孕效果），這個氣味喜好的效果會來個「髮夾彎」，也就是轉為覺得MHC與自己相似度高者所散發的氣味更好聞，反而不喜歡相似度低者的味道。

圖片來源：科學人雜誌（改自網路梗圖）

維德金猜想，可能因為人類祖先在懷孕時需要家人（即MHC與自己相似者）陪伴以及幫忙撫育孩子，而較不擔心基因與免疫力等木已成舟的問題，進而不自覺地改變喜好。你是否聽過身邊的人說，懷孕後覺得丈夫變臭了呢（在此指的是體味，不是脾氣）？答案或許就在我們的MHC基因裡。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基因，體味也受多項因子影響，包括環境、飲食、健康狀況、情緒、生理期，並非單純反映MHC的指標，因此不喜歡的體味不必然代表是近親，而這機率在今日近80億人口的世界又更低了。但大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寧可保守也不願冒險）的機制，直到今日仍默默影響我們的喜好。

近年研究發現，氣味影響兩性的方式似乎不盡相同。一組英國團隊模仿維德金的汗味T恤實驗，但穿衣和聞氣味給分的兩性受試者身分交換，發現男性覺得好聞的T恤普遍來自正在排卵期的女性。從演化角度來看，這應該是男性希望提高繁衍後代機率的策略，此研究結果顯示，雖然氣味對兩性都是很重要的擇偶線索，但兩性面對生殖壓力時的因應方法似乎不太一樣。

本文經《科學人雜誌》、《科學人粉絲團》授權刊登，原文刊載於此
原標：情人鼻中嗅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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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家儀
核稿編輯：丁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