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聿文（政治評論員，獨立學者，中國戰略分析智庫研究員兼中國戰略分析雜誌共同主編）

俄羅斯總統普亭（Vladimir Putin）已於18日對北韓進行24年來的首次訪問。就目前俄國北韓兩國在地緣政治的現狀而言，普亭此次訪朝在東北亞算是一件大事。而作為雙方的所謂友好鄰邦，中國如何看待此訪，也是輿論的關注。

自2019年後，中國領導人有五年未再涉足北韓，金正恩也沒有來北京「朝拜」，坊間一直傳言中國、北韓兩國有芥蒂，與此對照，俄國、北韓卻頻頻互遞秋波，在此情形下，觀察家們有理由懷疑中國對俄國、北韓走近抱持一定的戒備。

國與國的關係，不論如何宣稱「友誼無上限」，都無法做到像人與人的關係那樣坦蕩和肝膽相照，必要的防範是要有的，尤其當兩國關係建立在互有需求，而非共享價值基礎的時候，是不可能消除互相之間的某些猜疑的。

不說中國對俄國、北韓接近有某種戒備，俄國、北韓對中國也會有戒備。

中國：拒絕加入「邪惡軸心」

就兩兩關係來講，俄羅斯非常希望中國能夠出售攻擊性武器給它，但中國害怕美歐制裁，還是謹守這條邊界，雖然俄羅斯沒有批評中國，可心裡的不滿是肯定的；北韓則非常不願看到中國和韓國拉扯扯，所以對前不久的中日韓峰會頗為不悅，雖然不敢對中國公開發難，但也是有一肚子怨氣的。

就三國關係而言，俄國、北韓希望能和中國結成一個緊密的圈子，共同應對西方壓力，然而，中國寧願和它們發展各自密切的雙邊關係，就是不願結成三國同盟，免得坐實西方貼的「邪惡軸心」標籤。

儘管中國和俄國、北韓對對方都有不滿，但這不表示中國一定不樂於看到普亭訪北韓。我認為，中國事實上是願意普亭訪問北韓的，雖然這會讓北韓在中俄之間，將外交的重心進一步偏向俄，但整體上普亭訪朝還有訪越是有利中國的。

先來看看普亭此訪要達到什麼目的。一是宣示他的元首外交並未因國際刑事法院的通緝令而受到多大限制，在首訪中國後，現在又訪北韓、越南，接下來有可能訪問其他國家，國際法院的通緝令給他外交活動空間造成的麻煩正在消失，又逐漸回到國際舞台。

二是正如他18日在北韓《勞動新聞》發表的文章說的，北韓過去是、現在依然是莫斯科的「堅定、志同道合夥伴」，俄國、北韓將走向更緊密合作，以鞏固兩國主權，並團結起來抵制來自西方的壓力。

這話的意思是，除了俄中的背靠背外，現在又多了俄國、北韓的背靠背。

三是在中國不願提供武器彈藥下，可以獲得北韓對俄羅斯更多的武器援助。

去（2023）年9月二人會面後，朝向俄運送了約1萬1000個貨櫃的軍事裝備和彈藥，以支持俄在烏克蘭的戰爭行動。北韓有龐大的軍火庫，金正恩這次應該會繼續提供俄羅斯所需的武器彈藥。

金正恩想從普亭那裡得到什麼？

而金正恩邀普亭訪朝的盤算是，一方面，以武器彈藥為代價，得當俄羅斯的糧食、航太和核潛艦技術，最好是取得俄核子武器設計圖，或洲際彈道飛彈技術等最尖端軍事技術。

雖然韓國政府認為，普亭寧可送給金正恩俄羅斯產高級豪華轎車，也沒有給北韓轉讓有關核子飛彈的軍事敏感技術，以保持對北韓的影響和支配能力。

然而，即便不能從俄方得到最尖端的軍事技術，能在俄羅斯的幫助下提高武器的性能和打擊能力，對韓美也將提高戰略威懾力。

另一方面，要俄羅斯解除對北韓制裁，打開聯合國制裁的一個缺口。

俄中對北韓上次因核試爆而導致的聯合國制裁，最近幾年一直呼籲聯合國解除，如果這次普亭同意取消制裁，對北韓的孤立處境會有一定改觀。

此外，金正恩也希望和普亭能夠簽署類似1961的友好互助條約，該條約包含締約任何一方處於戰爭狀態，另一方應立即盡其所能，給予軍事及其他援助的內容。

而普亭已簽署決議，同意與北韓簽署《全面戰略夥伴關係條約》，現在只是不清楚是否包含軍事援助條款，假如有這方面內容，北韓就獲得了中俄兩大國的軍事背書，對韓美挑釁恐怕會有恃無恐了。

普亭這次訪北韓如果雙方達成了上述勾連，表面看對中國似乎不太有利。然而，從中國要破除美國及其盟友的圍堵這個戰略高度看，俄國、北韓結合得愈緊，對中國實際上是有幫助的。對中國對俄國、北韓接近的心理，必須從大政治的角度來理解。

中國怎麼看待普亭與金正恩的「雙向奔赴」？

首先，中國不會擔心自己的力量會被俄羅斯排擠出北韓。

金正恩是個戰略玩家，他擁抱普亭的意圖是要得到中國的重視，不可能把北韓完全賣給俄羅斯，否則他就沒有價值了。另外，普亭也會謹慎，不會讓中國不高興。

在中俄、北韓三方，當下最有力量、國際處境相對好的是中國，因此，是俄羅斯有求中國，普亭肯定不想因自己訪北韓而得罪中國，他會小心處理俄中北韓的三方關係。

普亭5月訪中，當時傳說他會順道訪北韓，但他是個聰明人，要給北京表演，中國對俄羅斯的重要性是唯一的，所以沒有順道訪北韓，當然，現在訪北韓也顯示，其對北韓的重視。

其次，中國需要俄國、北韓給美國和西方搗亂。

中國雖然不想和俄國、北韓結成三國邪惡軸心，但如果中美對抗俄國、北韓增加抵抗西方的力量，是中國樂見的，這將為中國減輕來自美國和西方的壓力。

在沒有中國參與的情況下，俄國、北韓結成某種程度的一體化，互相支援，會增加各自實力，俄羅斯若得到北韓武器援助，就有更多的武器用於俄烏戰爭。

北韓若得到俄羅斯的軍事技術，在挑釁美韓方面膽子會更大。可以把這看作策應中國。例如，面對北韓的挑釁，韓國可能需要中國介入對北韓進行一定約束，作為籌碼，韓國就不能在圍堵中國上跟得美國太緊；而俄烏戰爭的持久也使美國必須分一部分力量來對付。

外界之所以認為中國會擔心普亭訪北韓，主要還是覺得北韓脫離中國全面倒向俄羅斯。中國、北韓關係確實遇到了一定瓶頸，但正如前面分析的，金正恩不可能倒向普亭，不只是北韓在很多方面還需中國的幫助和支持，也是因為，俄烏戰爭並沒有分出最終的勝負。

雖然俄羅斯看似在戰爭中佔有某種優勢，但在西方新一波武器支援並且授權烏克蘭可以打擊俄境內​​目標的情況下，俄羅斯機率上也存在失敗可能。

如果普亭在戰場上被打敗，金正恩回頭還得找北京，但屆時北京會對他提出怎樣的條件，他必須得考慮，因此他不會把寶押在普亭一邊，必定是俄中兩邊押注。

關於這個問題，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早先表示，不評論普亭訪朝，但原則上中方歡迎俄羅斯與相關國家鞏固和發展傳統友好關係。又說中國、北韓是山水相連的近鄰，保持傳統友好合作關係。

今（2024）年是中朝建交75週年，也是雙方商定的「中朝友好年」。中國、北韓雙方就團組交往及各領域交流合作保持溝通。這雖是外交辭令，卻也可以看出中國其實不太擔心俄國、北韓會因普亭此訪而有損中國利益。

如果中國今年邀請金正恩訪華，後者一定會大贊北韓、中國友誼是如何如何的堅固，中國是北韓最重要的朋友兼同誌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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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客座評論：普丁訪問北韓中國會「吃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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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博丞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