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祥樂隊《圍庄》的音樂內容以石化工業跟我們生活交纏、交戰的故事為題材,同時也是他們首次挑戰雙唱片的製作。這創作量以三、四倍增加的寫作過程中,作曲人林生祥曾一度倦怠只寫出一半的曲子,直到去年7月,日籍貝斯手早川徹來到美濃,跟生祥共同創作了餘下的幾首歌曲,終於突破了瓶頸,完成了這兩張唱片,十八首曲目的篇幅,描述牽連其中的天地、人神、蟲鳥和雲雨的作品。

2015年9月,生祥樂隊一行七人由林生祥領軍,包括三位來自日本的樂手早川徹、福島紀明,已經移居台南的大竹研,加上打擊樂手的吳政君、嗩吶/管子樂手黃博裕,筆手鍾永豐,還有來自德國的錄音師Wolfgang Obrecht,浩浩蕩蕩的進駐位於台北遼寧街的112F錄音室,開始了《圍庄》概念雙唱片的錄音。

錄音前的祭天。Photo Credit:圍庄工作團隊

對於生祥來說,做音樂是單純快樂的事情,所以他一直都把發行上架等繁瑣事務交由唱片公司處理,然這次在他把錄音製作完成後,卻得知唱片公司對這概念雙唱片的發行有保留,最主要的原因是實體唱片銷售市場的萎縮,難以支撐這雙唱片的製作成本。

生祥和永豐回到美濃,跟當年反水庫的夥伴討論,12月底,生祥在他個人Facebook頁面宣佈 : 《圍庄》概念雙唱片將以獨立發行的方式進行,並以群眾募資的方法,作為支付整個製作費及後期發行的支出。於是,幾位在美濃愛鄉協會的夥伴,以社會運動的經驗與方法,開始《圍庄》運動 : 成立生祥樂隊FB粉絲頁面、架設Flying V募款專頁、推廣雲門劇場兩場演出,還有以《圍庄》故事的起源及深受工業污染影響的地點舉行分享會。

生祥在一場社大的演講裡,描述他小時候在農村長大、與媽媽一同從事農作的經驗。當他說到因為採收香蕉的辛勞與植物特性,到最後竟害怕起香蕉來的感受;或是他最喜歡檸檬,喜歡到可以直接咬不覺得酸(這也遺傳到他女兒身上),過剩或C級的檸檬還拿來當棒球,竹子當球棒,蹦,一聲打壞隔壁窗戶,那生動又怕被罵的表情,生祥說著說著,彷彿發生在昨天、興奮、好奇又跳動的神情和情緒,至今還印象深刻。

演講中,生祥亦提到他的政治啟蒙,是來自高中的補習班老師。這位用台語教數學的老師,常常利用下課前十分鐘,說起新聞沒報導、不同觀點的看法,以及一些黨外的事情。這些農村的記憶、回憶和母親的相處、農村的點滴,以及對這社會、國家新的認識,對比農村的現況與發展,影響了他的音樂內涵,有了想要做「農業搖滾」的初始念頭。「要表達甚麼?如何表達?」這剛開始的疑問與摸索,我想,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這來自民間、草根,有彈性、韌性的音樂生命力,來自生祥對農村最深刻的情感與觀察。

Photo Credit:圍庄工作團隊

我是一個在音樂行業混了超過20年的企劃工作者,從宣傳、策劃、到演唱會舞監、主辦,接觸過很多主流和獨立的樂人,但從來沒有遇過一個像林生祥那樣草根、沒架子的音樂人,縱然他已得到許多獎項肯定,然他照舊平易近人,比起某些得了一些獎就忽然好像很了不起,然後什麼事都要問助理的,生祥卻可以無障礙的直接連絡直接溝通敲演出,有時跟他聯絡,他會告訴你他在打乒乓球、或跟他媽媽和女兒在田裡收割蘿蔔之類,實在非常可愛。

可以跟生祥最常碰面的場景並不是演唱會舞台,而是很多不同議題的街頭社會運動,生祥非常樂意義務參與這些演出,用他的音樂來激勵群眾。雖然他最想的,是有更多的時間跟他女兒一起,過他樸實無塵的務農生活。但正如他分享說:「把千萬年的核廢留給下一代是錯誤的,我們對這樣的環境有責任。」生祥就是以這種堅定的信念與純淨的價值觀,默默耕耘。

有這樣豐盛生命素質的人物,才可以唱出如此深刻動人的作品。一位政治系的朋友曾說:他們不注重小事情,大的社會脈動才是他們關注的。如果他的意思是,微小事物不重要,或者微觀政治不重要的話,那麼他錯了。生祥與永豐的作品,從自己的家鄉出發,記錄農村的所見以及小人物的故事。從這些深刻刻劃的小人物身上,看見大環境與整個社會的改變,重重地落到農村的肩頭上。他們努力生存、適應這些變化與地方政治的脈動。

經濟起飛、人口移動到都市,再回鄉的秀仔,雖說家永遠張開雙臂,但當中的苦痛與掙扎,人情與耳語,又誰能體會?在轉眼瞬逝、狂風不止的時代,如何站穩腳步?歌詞中描述這些小人物的故事,使我們佩服又心酸。也教會我們,永遠用謙卑的態度面對土地。

Photo Credit:圍庄工作團隊

2014年6月7日生祥樂隊在臺北Legacy的《我等就來唱山歌15週年紀念演唱會》,這演唱給了在現場的聽眾很大的力量。15年前,高雄的美濃反水庫運動是臺灣民間力量對抗政府/財團勾結的經典代表作,而《我等就來唱山歌》就是這運動歌曲的紀錄,而當年的交工樂隊更憑此作品,奪得了金曲獎最佳作曲及最佳製作人二項大獎。15年後生祥在演唱會上回顧說:「每場運動都會有運動傷害。」我認為這種傷害除了身體上的,更是心裡的。

從「反核運動」「反美麗灣」「憲法133行動」「華隆關廠工人行動」「反媒體壟斷」「反不對等服貿協議運動」(318學運)等,到現在《圍庄》希望大家關注的工業污染與犧牲少數人健康的不公義開發,心裡的運動傷害多半是擔憂的、迷惘的、負面的、深刻的、難以撫平的,顯現出彼此的脆弱,卻也帶動了改變的力量。我們曾搭上過多少次夜行巴士,在夜晚趕路夜色黑雲掩月一次又一次的露宿政府大樓外?但又忘記多少?《我等就來唱山歌的15周年紀念演唱會》,像是一部迴帶影片,不只是回顧,更提醒我們,不該遺忘。

流行音樂與生活政冶結合本來就不用大驚小怪,只是這一直都是以娛樂為商業目的之流行音樂的大忌。在今天政黨輪替的臺灣,假如你以為正義已經轉型,那你試試聽聽生祥樂隊的《圍庄》,然後認真的去了解這些歌曲背後的故事,也許會驚覺正義仍以龜速爬行。

5月生祥樂隊將在雲門劇場舉辦《圍庄》的演唱會,兩場門票已經搶購一空,6月25日將會在高雄的駁二藝術特區加演南部場,同時,這場演出的收入盈餘,將會捐給長期為反空污運動奮鬥的在地組織:雲林「自從六輕來了電子報」、地球公民基金會,以及後勁社會福利基金會。《圍庄》的首場公開演出正在後勁,2015年的12月31日,生祥樂隊一行七人就在「後勁反五輕25週年跨年晚會」中,為後勁居民獻唱,這就是生祥樂隊獨立自主的音樂行動的開始。

Photo Credit:圍庄工作團隊

除此之外,永豐利用假期休息的時間,從去年就開始《圍庄》分享會,向參加的朋友,介紹他創作的心路歷程,以致每一首歌詞背後的創作故事,透過永豐深入的田野走訪與見解,我們不只得到更立體的歌詞意境,更可以進一步關心深受空污影響的居民。永豐從去年年底開始,回到美濃家鄉,然後去到台西村、麥寮等、清華大學、台北藝術大學、農村陣線的彎腰市集等地點舉行《圍庄》分享會,這些分享會還會繼續,不是去宣傳CD,而是希望更多人注意並關心被石化工業污染影響生活的人民。

《圍庄》是一個社會運動,生祥和永豐早就決定這些歌曲都可以無償授權使用,只要大家有需要,請跟《圍庄》工作團隊聯絡,這是兩位創作人摯誠的回饋,無價也無私。同時,團隊已計劃在今年10月開始,策劃10場的校園巡迴,我們將會跟地球公民基金會合作,走訪全國10所大學,以工業污染及環境教育為題,透過音樂會及講座活動的方式,希望跟同學做更多的分享與見證。

流行音樂不只是無關痛癢陶冶性情培養所謂高尚情操的興趣,更不是商業考量的致富價值觀;我對音樂有種執迷不悟的傾向,期待她能成為改變世界的酵母,革命的支援力量。《圍庄》音樂運動藉著鍾永豐的詞、林生祥的曲,專業的樂隊成員用心的演繹,衝撞出前所未有的生猛力道。

我從少年時代開始接觸美國民謠,聽過很多藉音樂來反映當下(反戰、追求公義)的歌曲,這些歌曲影響我至今。從美濃反水庫運動及其催生孕育出來的交工樂隊,以至之後生祥發展出來的客家新民謠,到現在這張包含北管和龐克搖滾元素的《圍庄》,不只是音樂風格獨樹一幟,更是永豐和生祥從過去累積的運動能量,而衍生出前所未有、生生不息的跨界創作里程碑。

生祥樂隊《圍庄》概念雙唱片出版募資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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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楊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