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吉爾：

「我確信俄羅斯人最崇拜力量，最瞧不起軟弱，尤其是軍事方面的不堪一擊。」

一個土耳其年輕人捍衛敘利亞，觸發人們無盡想像

在俄羅斯、土耳其、伊朗討論敘利亞局勢的「三方會談」即將進行前夕，俄羅斯駐土耳其大使卡洛夫（Andrey Gennadyevich Karlov）在一場攝影展致辭期間，背後突然遭槍擊當場死亡，兇手艾丁塔斯被指是一名22歲的休班土耳其警察（另一說指已離職），在土耳其出生、讀書與任職警察，現在他的母親和妹妹均受當地警方拘留調查。

在調查未有全面結果時，多種揣測湧現，其中一種最具戲劇味道的是：會不會是美國中情局（CIA，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背後策劃，用意是製造土耳其、俄羅斯兩國決裂，令土自此徹底親美？

一切是美國中情局策劃？有多大可能？

現階段只能比較可能性的高低，我們可循幾大層面思考。首先，兇手艾丁塔斯作為土耳其人，他在槍殺俄使之後，目的已經達到，卻沒有積極保命，以各種方式盡快離開現場，反而堅決宣稱：「只有死亡可以帶走我」，有意準備一死，很難令人相信這位土耳其人甘願為美國中情局犧牲性命。其二，他高呼的是「真主（神）偉大」、「不要忘記阿勒坡」，前者是借伊斯蘭教信仰挑起聖戰，後者是譴責俄羅斯長期協助敘利亞政府，圍攻北部城市阿勒坡的平民。

這兩種槍殺宣言，都不是直接把土耳其扯進去，務求把土、俄的仇恨放大。如果美國有意策劃事件，令土耳其外交及敘利亞問題上完全靠攏美國，不應只突顯敘利亞問題，還應借機會舉出土耳其要敵視俄羅斯的理由；另外，宗教聖戰是把雙刃劍，相當非理性，一旦煽動極端宗教思想激化矛盾，這不是可以完全掌控的事，不能保證往後只針對俄羅斯而不會反噬美國，而且他宣洩的痛苦是敘利亞阿勒坡居民，凝聚聖戰的「群眾」對象，顯然與土耳其人仍有距離。

假如借宗教聖戰觸發事端，美國沒顧忌嗎？

其三，筆者在7月文章〈現在除了擔心IS，也要高度注意土耳其政變後局勢〉提及，土耳其對俄羅斯和美國外交態度曖昧不清，更多是自利計算、相對獨立，作為遜尼派信仰國家，向來在敘利亞問題立場上靠近美國，間接參與「反對阿薩德政府」的陣營，以圖推翻俄羅斯支持的阿薩德什葉派政權。近年主要是伊斯蘭國（IS）冒起影響歐洲局勢，土耳其、俄羅斯才不得不商討對策，現在IS勢力逐漸走到盡頭，土、俄、美未來關係有待釐清。故此，接下來的土、俄、伊三國會談，更多似是各方重新「摸清底牌」，遠多於土耳其徹底靠近俄羅斯。

其四，土耳其艾爾多安7月大舉鎮壓反政府軍的政變行動，事後拘捕不少主張伊斯蘭世俗化的法官，似走回伊斯蘭主義的治國傾向，一改凱末爾主義融入現代歐洲的進路，儘管，遠離世俗化可能疏遠美國，然而充其量也只是跟俄羅斯解凍，未至於一轉靠攏俄國。更甚，美國正面臨歐巴馬與川普換屆時期，若此時費力設局，藉由極端宗教思想挑起土、俄事端，只會加深當地宗教情緒，未來只會讓艾爾多安政權跟美國漸行漸遠，風險也相當大。目前綜合上述各點，美國中情局刻意策劃事件，出於實際情況，可能性並不高。

俄羅斯比美國更積極介入敘利亞局勢，為什麼？

假如我們持平一點注意俄羅斯與美國介入敘利亞局勢，即使認為兩國「沒有誰比誰高尚」，俄羅斯介入中東的積極程度，比例上始終較美國多。普亭向來不認同戈巴契夫的和平政策，還留戀蘇聯積極擴張勢力，尤其在1979年底進軍阿富汗的那一套。但是，普亭還是有汲取教訓，擴張過度也會導致政權瓦解，其他邦國／衛星國眾叛親離，加上只有約一億四千多萬人口，只有轉換方式，以輸出天然氣、軍備、科技等干預中東局勢，在那次阿富汗戰爭碰壁之後，以較戰爭更溫和的方式介入叙利亞局勢，最符合實際效益。

比較重要的是，俄羅斯在敘利亞塔爾圖斯（Tartus）設置了小型海軍基地，可以作為維修與加油小站，加上，不論是阿富汗、敘利亞、伊拉克、伊朗等，俄羅斯愈能介入當地，則未來愈有可能看機會取得「可控制」之溫水港，經濟、軍事均有大益處，對俄羅斯來說，這也是她一直無法與其他大國比擬的一大缺憾。

俄國「以擴張當作防衛」的歷史情意結

不過，以對外擴張的方式「自保」，看似矛盾，卻是「俄國」（以此泛稱多代政權）千百年來的莫大情意結，現今俄羅斯跟中國部分相似之處，就是背負不少被入侵的歷史，常有外國「亡俄之心不死」的憂慮。17、18世紀初，分別有波蘭與瑞典軍隊進攻俄國，19世紀初拿破崙亦揮軍進攻，普魯士統一德國後，在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還是選擇進軍俄國，這樣計算起來，從拿破崙時期至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連克里米亞戰爭（Crimean War）），俄羅斯北歐地帶平均33年就被攻一次。

而這樣的近代困局，令歷代的俄國政權領袖，均深深認同16世紀沙皇伊凡四世奠定以「擴張作為自保的『攻擊防衛』」策略，那時勢力東至烏拉山脈，南至裏海，北至北極圈；還可借高加索山脈抵擋蒙古帝國入侵。至於俄羅斯與土耳其，正是上述提及的克里米亞戰爭後，雙方長期互不信任。

2000年以後，俄羅斯對歐洲輸出的天然氣或石油，逐漸受美國頁岩氣輸出衝擊，將來只要美國在歐洲建立更多「液化天然氣接收站」（liquefied natural gas，LNG），把液化天然氣還原使用，俄羅斯的外交勢力及能源收益便大舉遭美國削弱，顯得更加孤立。所以，俄羅斯視每一個陣地都非常重要，不進則退，如果歐洲形勢愈不樂觀，積極介入黑海一帶和中東局勢，便是當前極端重要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