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消息公開後，周遭的所有人都變成「婦科專家」

文：Siobhan O’Connor
譯：黃獻寬

經過了30餘週，我和我的咖啡師已經有了默契，我點了杯晨間咖啡，他假裝沒聽見，接著用一個笑話填補我們之間的空白：「雙倍摩卡加零脂大豆牛奶？」這個笑話每次都教我捧腹，我喜歡這個笑話，我喜歡我們之間的共識：「這種咖啡搭配糟透了」。我喜歡這些生活中的小細節，讓身處大都會的生活顯得更有溫度。除了這次，他讓我不上不下地懸著。

「你被允許喝濃縮咖啡（espresso）嗎？」

他望向我懷孕七個半月的肚皮，那個大小已經不會讓人有「她是孕婦嗎？」這樣的疑惑，看到這樣的肚皮，人們總會感到緊張，但是……被允許？

我開始胡言亂語：「噢！其實不是這樣的，關於咖啡，當你已經懷孕這麼久，甚至在早一點之前，研究上說……」最後我落荒而逃，攫起我的飲料，面帶歉意的笑著，然後為此踢了自己一腳。

懷孕的消息公開之後，你會迅速發現，周遭的所有人都是婦科專家。他們會專業地分析你攝取的任何東西：咖啡、紅葡萄酒、煙燻火雞、臭乳酪。他們無比專業地述說你應該增重多少，還有假如不夠小心，可能會因此得糖尿病或者得要剖腹產。他們甚至會關心你穿的鞋子。不論你年齡如何，對於懷孕這件事多瞭解，他們都能告訴你些什麼。38歲的時候，我是婦產科醫生口中的「高齡產婦」，由於我的職業是保健雜誌編輯，加上我過去是個科學狂熱書呆子，所以我讀了各種相關的科學研究。

但沒用，大家似乎對此都瞭解甚深（或許他們真的很瞭解），而且樂意告訴你他們覺得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那些建議不是「為你好」，而是「為了孩子好」。縱使你心知肚明他們的建議是錯的（相信我，這些建議幾乎都是錯的！），你也沒辦法讓他們閉嘴。這種狀況總教人感到挫折。

我很感激人們的關心，在這社會中，我想我們多半同意，傷害嬰孩是我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我猜這或許鞏固了社會對懷孕女性的既定印象，同時也加深了對母親的既定印象。而這既不能削弱社會的長輩式權威，也無法證明這樣的既定印象源自於事實。

在2017年的現在，照理說，懷孕時喝咖啡不應該有任何爭議存在。過去數十年以來，大家總認為孕婦喝咖啡會增加流產風險。但現在，根據最新的研究（拜託千萬別再被那些老研究記錄給混淆了），一天喝個兩杯濃咖啡對孕婦絕對是安全的。但是不論我多清楚這一點，而且醫生也同意這個說法，只要我的肚子高高鼓著的一天，我就只能拿到無咖啡因的濃縮咖啡，喝酒只能拿氣泡飲料充數，甚至我想點杯酒喝，也得忍受陌生人的側目。

我不知從哪裡曾讀到，懷孕的規矩是要讓女性為產後的人母身份做準備，一切決定都帶著犧牲二字的人生、將他人的幸福置於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位。縱使我可以理解後者這樣的說法，但這無疑是一種相對倒退，且模糊不清的母性價值，而且還是建構於一個錯誤的風險評估觀念。

沒有人希望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前，就被判定成一個失敗的母親，這種感受對我來說尤其強烈。在這次懷孕以前，我已經數度流產，每次都是接連數月的自責。醫生警告我，每次流產的疼痛並不只是翻倍而已，那種痛楚是呈對數曲線成長。他也告訴我，即使我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去預防流產，那種罪惡感也可能教人難以忍受。

他說對了。為了要找出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了（這肯定是我自己的問題吧，我想），我諮詢了無數專家、讀了各種研究、嚴格監督自己的飲食，甚至驗了數不清次數的血。

最後，我被迫面對現實，這也是我從母性價值上到最好的一課：事情總是可能變得糟糕透頂，而且不一定能找到原因。而已經失去的，與它所留下的傷痛，就像是心肌梗塞一般，完全超出我能掌控的範圍。至於這次能夠健康順利地懷孕，喜獲生命中無價的珍寶，這也一樣，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