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鍾嘉瑩

(一)同志相愛,然後呢?

台灣歌手蔡依林的《不一樣又怎樣》MV第一幕是這樣的:

醫院病房裡,床上空無一人。
女人正在收拾愛人的遺物,歲月在她臉上已留下深刻痕跡。
護士走進病房,問她和離世的女病人是什麼關係。
她是她的妻子。
可是,她沉默了。

MV在2014年12月播出。當時同性婚姻在台灣尚未合法。

(二)最荒謬的事情

這個MV由侯季然執導。侯季然是台灣導演,2003年榮獲「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入行,執導劇情長片《有一天》、《南方小羊牧場》後轉戰紀錄片,作品包括記錄台灣獨立書店的《書店裡的影像詩》,以及關於台灣民歌的《四十年》,鏡頭下是一幀幀本土風景。《不一樣又怎樣》MV在當中是特別的存在。

侯季然的執導確是意外。MV的導演本來是陳正道,後來他轉當監製,並找上他執導,由於他也希望為同志平權出一分力,於是接手這個案子。

在MV中,歸亞蕾飾演的女主角面對伴侶病危,但在同性婚姻尚未合法下,她們的關係未獲法律承認,無法替伴侶簽署同意書。侯季然說,這不只是故事橋段,而是現實中「最荒謬的事情」。同志也是有血有肉的人,MV反映他們真實面對的生活掙扎。

「爭取同志平等的權利,不只是爭取同性之間可以相愛的權利而已,而是相愛之後,他們可以一起生活的權利,在法律下可以做到同志平權。」

(三)《顫慄》:真正悲傷的是

侯季然先後涉獵劇情片和紀錄片,他這樣形容兩者分別:「拍劇情片要不斷把內在挖出來,紀錄片就是不斷吸收的過程,讓人多了解生活圈子以外的事情。」

性別議題只是侯季然作品的部分,不過在《不一樣又怎樣》MV推出的同一年,他執導了劇情短片《顫慄》,套用他的說法,就是「把內在挖出來的」作品。《顫慄》是少數結合同性戀和吸血鬼元素的驚悚類型片,講述來自義大利的吸血鬼來到台灣,向計程車司機下手,司機自昏迷後甦醒,發現自己成為吸血鬼,既恐懼於自身身體變化,卻也對咬他的吸血鬼念念不忘。

潛藏的同性情慾自此被喚醒,司機尋找他思念的吸血鬼,卻只找到相似影子。欲望在燃燒,他忍不住往對方頸上一咬。一切循環往復。該片為侯季然帶來台灣國際酷兒影展首獎,評審團評價包括「成功跨類型」、「給觀眾很多想像空間」。

侯季然說,他想透過《顫慄》表達自身對欲望和愛情的深刻想法,「吸血鬼咬人當然可怕,但真正悲傷的是,當你被吸血鬼咬了之後,你察覺到自己吸血的欲望,但沒有辦法向人訴說。你對當初咬你的有了莫名的依戀,欲望從一個人傳到另一個,但你永遠沒有辦法追尋到啟蒙你的那個人,而他卻成了你生命的印記。」

(四)以光影築一個夢

侯季然說,創作的根源不是資源,而是來自想要說的欲望。而電影於他,是作者與觀眾一齊作的一個夢。

那麼,作為築夢人,他想以光影築怎樣的夢?假如回到作品本身,也許可以找到一些答案。

2015年,侯季然執導的紀錄片在蔡依林的演唱會上播出。這部片關於「玫瑰少年」葉永鋕,他因為自身陰柔的性別氣質,在學校受欺凌,只敢在上課時間上廁所,結果出現意外,無人及時發現,失血過多致死。

意外發生在2000年。侯季然說,當他看到報章標題和相片,不用看內文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因為相中那少年的神態,讓他想到國中時的自己。成長期間他很快意識到,需要扮演一個男生,不然會為自己帶來麻煩。他說,雖然他沒被欺負,但感受是一樣的。所以在長大後接到葉永鋕這個案子,於他而言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如果是同志的話,我希望他們看到這片子會有多一分勇氣;如果不是的話,希望他們對同志會多一份尊重和諒解。」

也許就像《不一樣又怎樣》MV的結尾,歸亞蕾直視鏡頭堅定地說:「我是她的妻子。」有一天,夢會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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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王陽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