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行情價、只有滿意價」的交易，竟換來一趟印度小鎮采風之旅

隨著印度經濟起飛，資訊發達，印度旅遊風氣越來越盛，過去，大家都以為印度自助旅行很困難，殊不知，早在多年以前，知名作家詹宏志先生，就已經憑藉網路資訊，自行規劃旅程，前往印度進行過美食料理主題旅遊，真可算是印度自助旅行的先鋒了。

在《旅行與讀書》一書中，詹宏志先生特別分享了兩篇印度旅遊札記，其中一篇「吟誦奧瑪開儼的地毯商人」，看得筆者真是心有戚戚、如臨現場，忍俊不住一邊讀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所有去過印度的旅人都知道，在印度購買各式讓人愛不釋手的民族特色商品時，如果不殺價，肯定就是冤大頭，因此，關於討價還價這件事，說是大學問也好，說是大趣味也好，總之，人人各有精彩故事。

往來印度將近二十年，做得又是採購商工作，筆者與印度人討價還價的經驗，盡數不盡，僅以此篇「沒有行情價，只有滿意價」的故事，與所有正在印度或是即將前往印度的旅人分享彼此的血拼經驗。

採購殺價的插曲，變成小鎮采風之旅

那廂，一家位於印度齋浦爾郊區的民俗風小店，已經白了髮、銀了眉的老闆，他那俏兒子正皺起凶狠的橫臉對自己父親大聲吼著不知甚麼，已經回到路邊嘟嘟車上的我和司機，都還聽得到那激烈爭執；俏兒子不准他的父親把東西賣給我，說是隨便賣給一個歐洲客人的價格，都好過賣給我的兩倍。

這廂，人在台灣的老公，正透過手機的即時音訊，也正嚇阻著不准我購買照片裡的商品，說那些織物沒什麼好看、價格太高，說我不會殺價、只會當冤大頭。

擺在眼前，這已經是一筆不會成交的買賣了。

可，這位後來被我暱稱為孔雀老爹的父親，卻兩次掙脫俏兒子的拉扯，跑來拉住嘟嘟車，央求我別走，他用計算機按出那個我隨意說過的數字，說他願意讓我買單。

這下，換我心中拉扯。

那是一批民俗圖案強烈的古著衣物，雖然其中有些吉普賽風格手繡裙非常美麗，但對我們店裡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我原本也只是隨意看看，隨便說價；對於已經打算放棄採購的商品，冷臉謅個噬血低價，擺脫商家糾纏，是我對沒有公定價可以參考的印度觀光市場一貫的做法。

現在好了，若我不買的話，立馬就要變成奧客一枚。在台灣，在我們自己營生的零售小店裡，我們都對出了價最後卻又不買的客人感到捶心肝。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

於是，即使老公已經透過連續音訊，不斷催促我立即離開、不斷提醒我後面還有其他行程要趕，但看著那雙不顧兒子喝斥、委曲追車的渴求眼神，我無法不以自己的經驗想著，孔雀老爹在我空手離開後會是怎樣的失落，而那俏兒子又會是如何懊悔自己一時的意氣之爭；當然，我也將同樣無法忘懷自己竟然做了出價不買的不義之事。

於是，以外觀如此破舊的一間觀光小店來說，一筆金額不算小的買賣，就這樣成交了。

不否認，一邊數算手中的盧比大鈔，一邊我還是有點後悔地想找藉口不買，可我敗在自以為高尚的情操上，自詡務以誠信走天下。因此，騎虎難下的那當時，我只能不斷地在心裡勉勵自己：「誠信無價，情操無價，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無價」，就算這批貨賺不了錢，至少賺回對自己的尊敬，也賺到那位老爹回餽給我的慈祥歡顏。

沒有行情價，只有滿意價；既然我已經為這筆交易找到快樂的平衡點，也就回復一向的身心平湖，在孔雀老爹點數現金無誤、夥計忙理我的商品之際，趁空調侃起那位俏兒子，要他以後不可以對自己父親那麼兇。

我夾雜著自己也不知是烏爾都語還是印度語又或是旁遮普方言的各式單字，呼嚕嚕說著，多虧眼前幾個印度人也都聽得懂，頓時現場一片歡樂。

哎，歡樂無價啊。

戲劇性的變化是，小店裡的現貨存量不足，而我已迅速付款，將訂單上的金額全部付清；已經入荷的現金，不管任何商家，自是不甘再掏出來的，於是孔雀老爹央求我在他店裡等著，他要讓兒子回家裡倉庫去拿。

俏兒子很快牽出摩托車，準備上路，驀地，我的腦筋突然靈動：與其等在原地瞎殺時間，不如一起去瞧個究竟。

就這樣，我也骨碌碌地跨上摩托車後座，跟著這位俏兒子一起穿街走巷，到他們倉庫補貨去了。

從大街拐入小弄，來到孔雀老爹那個由於不見天光而略透陰氣、商品卻琳瑯滿目整齊羅列的倉庫，路程雖短，但我因此享受到一個忙裡偷閒的街頭兜風，體驗一般觀光客領略不到的悠情。

迅速完成補貨工作後，俏兒子摩托車騎著騎著，竟然直接把載我到他家去了；從門口到客廳，一路介紹了他媽、他妹、他家的叔伯，接著帶我到二樓參觀服裝設計師妹妹的工作室，連不在家的畫家妹妹作品，也一張張翻出來讓看讓欣賞。

眼看這位俏兒子不知還有多少寶貝沒獻，而我當日的採購工作尚未完成，琢磨半晌後，捧著手中一時看不完的整落畫作，我略帶歉意直接告訴他：咱們電子郵件聯絡吧，齋浦爾我是一定會再來的，有緣必能再相會。

就這樣，原以為只是去去就來，卻成了一趟齋浦爾小鎮的采風之旅。

耽擱了好大一會兒，回到車水馬龍的鬧街小店時，但見，一夥兒人已經等到不知還要等多久地只好喝起茶來。

速速再次點數商品、打包物件後，一刻也不能多留地就要踏出小店門闈，孔雀老爹從俏兒子口中得知我去了他家，便開心地搭問，於是，我又短暫留步，讓孔雀老爹看看已經留存在我手機裡的照片；沒想，看到自己的老婆、女兒照片後，孔雀老爹內心湧動，不能自己，趕在我的腳步跨上嘟嘟車的車輊之前，又再次追上我們，他滿懷熱血地遞來一個沉甸甸的宮殿造型水晶，說是要送我。

這也太驚喜了。

孔雀老爹遞出手中小禮的剎那表情，彷彿情竇初開的少女傳贈定情物給情郎般嬌羞，當下畫面，如是多戀。

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我，賣印度雜貨不知印度物價，握著那座造型普通的水晶宮殿，神經卻沒有欣喜的觸動，於是，腦筋飛快閃動，我再又一次踅進孔雀老爹的小店玄關，站在滿是雜貨的層架前，眼明手快地挑上一隻彷彿對我召喚已久的彩陶孔雀，並徵求老爹同意，拿牠與水晶宮殿交換。

印度陶的價值，大概比印度水晶來得低廉吧，因為，孔雀老爹不僅欣然同意，還覺得如此禮物太過寒傖，便爽快地補上另一隻同色孔雀，讓牠們做對。

看著那對大小不同的一對孔雀，我滿心歡喜，細心放在自己的手提包裡，覺得那簡直是「天作之合」來的，而孔雀老爹這也才終於站在門口揮手，心滿意足目送我們離去。

這個世界，很難事事如意、事事圓滿，然而，那個讓人一步一徘徊的印度春日午后，我至今找不到更圓滿、更如意的結局了。

說來汗顏，即使因為採購工作，已經往來印度將近二十年，但筆者至今不知印度許多商品的底價，有時即使明知被坑了，可，在印度這個以「不可思議」宣傳自己的國家，秉持「沒有行情價、只有滿意價」為原則，我總告訴自己，只要成交的當下，心情是快樂的，那就是個圓滿的交易了，畢竟，快樂無價呵。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