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麥可.康納利(Michael Connelly)

許多作品都是以洛杉磯警局的警探哈瑞尼米斯. 鮑許(Hieronymus Bosch, 簡稱哈瑞.鮑許)為主角。哈瑞警探不只對愛德華.霍普的《夜遊者》心有戚戚焉,他和與他同名同姓的十五世紀荷蘭畫家所繪製的三聯畫《人間樂園》也相當投緣(譯註:三聯畫是繪在三片接合起來的木質屏風上的畫作。在基督教藝術早期就已經出現, 是中世紀祭壇畫的常見形式。後來又被文藝復興畫家們採用。用這種形式創作出的作品也易於拆分運輸)。以下這篇故事便是受到其中的第三幅畫的啟發而寫的。

  • 〈The Garden of Earthly Delights (third panel) /波希(Hieronymus Bosch),荷蘭畫家(1452~1516)〉
Photo Credit: 臉譜出版《形與色的故事》〈The Third Panel, copyright ©2017 Michael Connelly〉
Photo Credit: 臉譜出版《形與色的故事》〈The Third Panel, copyright ©2017 Michael Connelly〉

第三幅畫

警探尼可拉斯.澤林斯基正看著第一具屍體的時候,督察喊著要他到屋外去。他踏步而出,將防毒面具拉到下巴底下。督察代爾.亨利就站在華蓋亭帳下頭,躲開沙漠裡的太陽。他朝地平線打個手勢,澤林斯基這才看到遠處有一架黑色直升機越過了灌木林地,在太陽底下俯飛而來。飛機往斜裡一偏時,他在機身的側門上看到了三個白色字母:F‌B‌I。直升機繞著屋子轉,一副找不到空間降落的樣子。但其實這屋子是單獨矗立在眾多縱橫交錯的塵灰路之上啊──十年前爆發金融危機以後,原本計畫好的社區建設全都停擺了。這裡根本就是鳥不拉屎之地──和蘭開斯特相隔七哩,而蘭開斯特離洛杉磯又有七十哩之遠。

「我還以為你說了他們是要開車來的,」澤林斯基在吵雜的直升機聲音之下,大聲說道。

「跟我聯絡的那個傢伙迪克森是這麼說的啊,」亨利大聲回道。「大概是想到開車過來,來回就要花上大半天吧。」

直升機終於找到了個停機的地方,降落下來,旋轉翼激起的亂流噴得塵灰四射。

「媽的笨豬,」亨利說。「這人降落到順風的方向了。」

駕駛員關掉渦輪引擎,旋轉翼逐漸放慢轉速之後,有個男人從機上走下來。這人穿了套西裝,戴著飛行員護鏡。他一手拿著條白色手帕覆在口鼻上頭,好濾掉塵灰。他的另一隻手攥著個通常是用來攜帶藍圖或者藝術品的硬紙筒。他快步走向亭帳。

「典型的F‌B‌I探員,」亨利說。「竟然穿著西裝來到多屍殺人現場哩。」

西裝男子走到了亭帳。他將硬紙筒夾在胳膊底下,以便握手,而另一隻手仍然是摀住口鼻。

「迪克森探員嗎?」亨利問道。

「是的,先生,」迪克森說。「抱歉掀起了這麼多塵灰。」

他們握了握手。

「在犯罪現場的順風處降落的話,就會有這個結果,」亨利說。「我是洛杉磯郡警長辦公室的亨利督察,我們通過電話。這位是主掌本案的警探,尼克.澤林斯基。」

迪克森握握澤林斯基的手。

「你介意嗎?」迪克森說。

他指向工作桌上一個擺放著許多口罩的紙盒子。

「請自便,」亨利說。「順便也換上紙拖鞋和防護衣吧,屋子裡到處瀰漫著化學毒呢。」

「謝謝,」迪克森回答說。

他走到桌子旁邊,放下硬紙筒,並戴上了代替手帕的口罩。然後他就脫下外套,穿好白色的防護衣,再套上拖鞋以及乳膠手套。而且他也將防護衣的頭套拉到了頭頂。

「我原以為你是打算開車過來呢,」亨利說。

「沒錯,不過後來我發現直升機今天正好有空檔,」迪克森說。「只是能用的時間不長──今天下午高官巡察的時候會用到。好吧,這會兒咱們就進去瞧瞧囉?」

亨利朝著屋子敞開的門擺擺手。

「尼克,請你帶他逛逛,」他說。「我人就在外邊。」

迪克森踏過門檻,走進一方小小的玄關──此處前後兩面都裝有強化門,也就是改裝成了捕人的裝置。這是大部分製毒場典型的做法。澤林斯基也跟著走進去。

「我猜你跟督察講電話的時候,他應該是把基本的狀況都跟你說了吧,」澤林斯基說。

「什麼也別猜,探員,」迪克森說。「誰管督察說什麼啊,我是寧可從主事人的嘴裡聽到案情。」

「嗯。這地方是二○○八年金融危機時蓋好的樣品屋,不過從那以後這一帶就什麼也沒再蓋了,所以這裡就成了最最理想的製毒場所。」

「了解。」

「屋裡有四名受害者──各自倒在不同的地方。三名製毒人,還有一個應該是他們的保全吧。屋裡有幾件武器,不過他們好像都沒機會拿來防身。老實說,我覺得應該是他媽的忍者幹的。四個人都是中箭而死──短箭。」

「拉弓射出去的嗎?」

「很有可能。」

「動機呢?」

「看起來不像搶劫,因為每個房間裡都是一袋袋還有一鍋鍋的毒品,而且全都是攤出來任人拿取的樣子。來人只是殺了人就走。另外有件事我們沒寫在公告上──也許你會想要知道。」

「電話上你們督察好像提到了,這兒是『聖徒與罪人』的活動基地。」

「沒錯,蘭開斯特和帕門德爾就是他們的地盤,而且他們也是這屋子的屋主,所以應該不是地盤爭奪戰。」

「好吧,咱們再看下去。」

「請容我先問個問題,F‌B‌I怎麼一看到我們發出的公告,就急著趕來現場呢?」

「箭,還有弓。這起謀殺有可能跟我們目前在處理的一個案子有關聯,等我確定了以後,就會告訴你。」

迪克森穿過了第二道門,然後停下腳,仔細看著這屋子的廳堂。這個空間的擺設就像一般住家的客廳,放了兩張皮沙發、另有兩張軟墊椅子,以及一張咖啡几,而牆上則豎起一面很大的平板電視。咖啡几上另外放了一台較小的銀幕,四個角各架設了一台攝影機──所以從銀幕上就可以看到環繞在屋外的灌木林地以及沙漠。

保全銀幕正前方的沙發椅上,坐著一名死人,他的身體轉向左側,右手臂則越過他的體前,伸向左手邊的小几──那上頭擱著一把鋸短了的獵槍。他沒能拿到手。一只黑色的石墨箭由體後往前刺穿他的胸膛(正如澤林斯基所說,一箭穿心),戳破了他身上那件印有「聖徒與罪人」機車俱樂部標誌的皮背心:咧嘴而笑的骷髏頭,上頭長著魔鬼的角,並頂著個歪了點邪樣角度的天使光環。幾乎沒流什麼血,因為那根箭是以極高速穿入體內的,刺入與刺出的傷口都在箭的邊緣密合了。

「我們將這人列為受害者一號,」澤林斯基說。「他名叫艾登.凡斯,因販毒以及暴力行為多次被捕──攜帶槍械,企圖殺人。在加州科拉瑞蹲了五年牢,是典型的機車幫派的打手。不過看來這會兒是對方佔了上風。顯然他沒能在銀幕上看到有人侵入,也沒聽到他們撬鎖或者穿過捕人裝置。總之發現時已經太遲啦。」

「神鬼不覺,」迪克森說。

「我就說了嘛,是忍者們幹的。」

「忍者們?不只一個?」

「你要問我的話,我會說一個人可幹不來。」

「四台攝影機──有數位錄影嗎?」

「沒這狗運。完全只是現場監看用的而已。我猜他們是不希望留下自己進進出出的影像證據──有可能把他們送進牢裡。」

「也是啦。」

他們繼續往裡頭走。屋子裡有好幾名鑑識人員、攝影師,以及探員在忙著。迪克森放眼看去,到處都貼著黃色的證物標誌:包括地板、家具以及牆面上。這地方是給用來當做安公子(譯註:meth,又名窮人的古柯鹼)的製毒場所──而安公子就是「聖徒與罪人」俱樂部最主要的進帳來源。澤林斯基解釋說,這家俱樂部在洛杉磯東北方的沙漠地帶擁有多家製毒場,這裡只是其一。而最終的成品則是轉運給毒販;之後,這種恐怖的成癮藥物便會散發到許許多多不幸的受害者手中了。

「所以這裡是起點,」迪克森說。

「什麼起點?」澤林斯基問。

「人類苦難之路的起點。在這間屋子裡製造出來的東西,會摧毀人命。」

「嗯,的確可以這麼說。這種地方啊,製造出來的產品總有七、八十磅跑不掉。」

「所以他們是死有餘辜囉。」

屋子裡有三間臥室,每間臥室都是獨立的製毒間,應該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運作,每天分個兩、三班,由幾名製毒人和保全輪番上陣。每個製毒間裡,都可看到有人利箭穿心,癱倒在地。每一個都穿著防護衣,戴著口罩,但都沒有流血──每一個都是乾脆俐落的一箭斃命。一路走去,澤林斯基一邊跟迪克森說起每一名死者的姓名以及犯罪等級。

迪克森好像並不在乎他們的身分──他只關心他們的死法。他蹲下來,研究起刺入每具屍體的箭,好像想找什麼線索。也許是想根據每個箭鏃上的記號確定某種想法吧。

澤林斯基最後才領了迪克森進主臥室,因為這裡出現了唯一一個異常狀況,且又可以看到血跡。這一名受害者是側臥著趴倒的。他防護衣上的袖子給拉起來,右手從手腕處給人俐落的切斷了。

「兩位,」澤林斯基說。「麻煩讓開一下。」

兩名鑑識人員馬上退後,離開他們原本在取樣的牆。一張擺放了安公子調製鍋的折疊桌上頭的牆面,插了把很可能就是用來切除受害者手腕的長刀──而刀下,則正是那隻斷手。手指經人擺弄過。大拇指以及前兩根手指都往上伸出,併攏著;無名指和小指則是往下折到掌心。牆面上這隻手的外緣,則是以受害者的血畫了個圓。

「你可曾見過這種景象呢,迪克森警探?」澤林斯基問道。

迪克森沒有回答。他往前傾身,仔細的研究起那隻手。血,從牆上滴落到那底下的調製鍋上。

「我覺得有點像是幼童軍敬禮的手勢,」澤林斯基補了一句。「你知道,兩根指頭豎起來?」

「不對,」迪克森說。「不是那個。」

澤林斯基沉默下來。他等著。迪克森直起身來,轉頭向他。他抬起手來,做出牆上那隻手的形狀。

「這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畫作和雕刻裡頭,常見的神祇手勢,」迪克森說。

「真的嗎?」澤林斯基說。

「你有沒有聽過哈瑞尼米斯.波希呢,澤林斯基警探?」

「呃,沒有。這是人名嗎,還是啥玩意兒?」

「我已經看夠了。咱們到外頭談吧。」

他們將亭帳下的工作桌清出空間,然後迪克森便拔出了硬紙筒一端的套蓋。他從硬紙筒裡抽出捲起來的複製畫,將它攤平在桌上,並拿了裝著乳膠手套和紙拖鞋的盒子分別壓住畫作的兩端。

「這是跟真跡大小相同的複製畫,原作是一組三聯畫裡的第三幅,就掛在西班牙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迪克森說。「那是五個世紀以前畫的,畫家的名字叫做哈瑞尼米斯.波希。」

「好吧,」澤林斯基說。光這麼兩個字,就聽得出他的語氣是在說:他知道這個本就頗為詭異的案子,這下子可要變得更詭異了。

「這組三聯畫是波希的傑作《人間樂園》。你也許從來沒聽過這人,不過他可是文藝復興時期專畫人性黑暗面的名家啊。米開朗基羅和達文西在南邊的義大利畫著大天使和長了翅膀的可愛小天使,而波希呢,則是在北邊的荷蘭創作出這麼個噩夢樣的圖像。」

人間樂園:波希,嵌板油畫,約西元1503~1504年,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美術館藏。左邊是天堂(伊甸園),中間是人間(用力刻畫人們的縱情淫樂、道德沉淪),右邊則是地獄。

Hieronymus Bosch

迪克森伸手指向複製畫。那上頭可以看到殘暴的活物以各式各樣充滿性暗示以及宗教性懲罰的方式,在折磨甚至切割人體。牙齒尖利的動物將裸體的男男女女推過一個暗黑的迷宮,移向地獄噴出的火。

「這你以前看過嗎?」迪克森問。

「媽的沒有,」澤林斯基說。

「媽的沒有,」亨利督察再補一句。這會兒他已經湊到桌邊了。

「目前我手邊並沒有前兩幅畫──兩幅都是顏色明亮,以藍為主,因為它們的主題是人間事物。第一幅描繪的是亞當和夏娃,還有伊甸園跟蘋果啊什麼的,也就是聖經裡的創世故事。第二幅,中間那幅,畫的則是後續發生的事。人類開始墮落沉淪,毫無道德與責任感,他們不再敬神了。而這一幅,也就是第三幅,講的是審判日,還有罪的工價所帶來的結果。」

「我只能說,這人的腦袋還真是天殺的有夠扭曲,」亨利說。

迪克森點點頭,指向這幅畫正中央的一張臉。

「據稱這位就是畫家自己,」他說。

「好個敬虔的狗雜種啊,」亨利說。

「好吧,」澤林斯基說。「就說這人是滿腦子陰啊黑的什麼的好了,不過他已經死了五百年,應該不是咱們的嫌犯吧。所以你這是想跟我們說什麼呢?難道這畫跟我們這案子有什麼關聯不成?」

「這案子就是在演出第三幅裡的暴亂場景,」迪克森說。

「媽的什麼跟什麼啊?」亨利問道。

迪克森伸出手指,輕輕敲著複製畫上的幾個影像。

「先從箭談起吧,」他說。「你們也看到了,這兒畫的武器是箭。照說呢,波希畫作裡的箭是象徵『信息』。總之學者們是這麼說的。從某甲射向某乙的箭象徵的就是某甲在傳送信息。畫裡頭說的是這個,而這裡也一樣。」

迪克森開始用力敲打起畫中的某一個點。澤林斯基和亨利便朝著桌面彎下腰來,想看清楚細節。在畫作左下角,只見一個男人被一魔物推上了一座墓碑,那魔的背上扛著個圓形的藍色盾牌。盾牌上穿刺著一把插入斷手的刀──手指的排列方式跟這家製毒場那面牆上展示出來的,還真是一模一樣。

「所以結論是什麼呢?」澤林斯基問道。「宗教狂嗎,宣講世界末日的瘋子不成?我們到底是在找什麼人?」

「我們也不清楚,」迪克森頓了一下,然後說。「這是我們十五個月以來看到的第三個類似的場景了。共同點就是,受害者都是人類苦難的製造者。」

他指了指屋子。

「他們在這兒製造安公子,」他說。「而這,就是通往上癮以及苦難的路啊。三月間,我們在橘郡一家人口販子使用的倉庫裡看到了類似的場景。那兒死了三個人,也有石墨箭。人類苦難的製造者。」

「有人在發出信息,」澤林斯基說。

迪克森點點頭。

「橘郡之前的四個月,我們是給引到了聖伯納迪諾:中國三合會有四名成員慘死於一家麵館的廚房裡。他們專事勒索,從中國大陸走私勞工到美國的餐館當奴工──三合會將他們在故鄉的家人當成勒索的人質。三個場景,總共死了十一個人,全都跟這組三聯畫裡的第三幅有關聯。畫當中有一部分給複製到這三個場景了。」

「是誰幹的?」澤林斯基問。「你們有嫌犯嗎?」

「沒有特定的嫌犯,」迪克森說。「不過犯案的組織是叫做T—3—P──第三幅畫(The Third Panel)的簡稱。在一天之內,也許兩天,他們就會以某種方式跟你們聯絡,宣稱這是他們幹的;而且他們還會宣誓要再次代天行道,因為法律根本不管用了。」

「天老爺,」亨利說。

「我們認為,他們應該是兩年前在歐洲起家的某個集團的分支。當年是波希逝世五百週年,而他的作品則是展示在一家荷蘭的美術館,有成千上萬的人前去參觀,也許那就是整起暴亂的起始點吧。從那時候開始,法國、比利時和英國就開始出現多人死亡的攻擊事件,目標全都是人類苦難的製造者。」

「有點像是打擊惡棍的恐怖分子,」亨利說。

迪克森點點頭。

「下個月初國際警察和蘇格蘭場將召集一次國際會議,」迪克森說。「細節到時候會通知你們。」

「我搞不懂的是,你們怎麼還沒把這個消息公諸大眾呢,」亨利說。「外頭肯定有人知道這群人到底是誰吧。」

「開完國際會議以後,應該就會公諸於世了吧──迫於現實不得不然。」迪克森說:「我們原本是希望前兩個案子就是全部──也許有機會可以神鬼不覺的查出罪犯身分,逮人結案。」

「目前這個案子絕對得曝光才行,」亨利宣誓道。「我可不想等著他媽的國際警察來宣布。」

「這個決定只怕是超過我的職權範圍了,」迪克森說。「我現在只是過來確定事件之間的關聯性,而且我得趕緊把直升機開回去了。主掌F‌B‌I洛杉磯分部辦公室的特派員會和警長辦公室聯絡,共同討論成立專案小組的事宜。」

迪克森轉頭面向直升機。駕駛艙的窗口有反光,所以無法看到駕駛。迪克森舉起手臂,一根手指在空中轉了轉。渦輪引擎幾乎是馬上就發動了,旋轉翼片也開始慢慢轉起來。迪克森動手剝下防護衣。

「複製畫你們想保留嗎?」他問。「我們還有其他的。」

「嗯,也好,」澤林斯基說。「我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天殺的玩意兒。」

「那就送給你囉,」迪克森說。「我只需要這個硬紙筒──我的最後一個了。」

直升機的旋轉翼片又開始揚起一片塵灰,眼看著亭帳就要往上飄了。澤林斯基趕緊攥住一根支柱。迪克森穿上他的西裝外套,不過口罩還是戴著,以便擋住灰土。他拾掇起空紙筒,再度套上蓋子,然後將筒子插進腋下。

「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有我的聯絡方式,」他說。「再談了,兩位。」

迪克森握了他們的手,然後快步走向直升機,此時渦輪的響聲已經蓋過其他所有的聲音。沒多久後他就坐進了駕駛艙──直升機要離地了。飛機升空時,澤林斯基看到F‌B‌I字樣裡頭的F開始剝落了,這是因為旋轉翼帶出了下行的氣流。

機身往左一斜,朝南而去,飛回洛杉磯。

澤林斯基和亨利看著飛機離去:機身是保持在離地表建築不超過兩百呎的高度穩定行進。直升機飛向地平線的時候,兩人才注意到有一輛車正噗噗開了過來,揚起一片塵土。車上頭有好幾盞燈閃啊閃的,而且速度超快。

「媽的這又是何方神聖啊?」澤林斯基

來車花了一分鐘開到他們旁邊。車子抵達時,很明顯的看得出這是一輛公家車,它就停在並排於製毒場前方馬路的其他好幾台車旁邊。兩名穿著西裝、戴著太陽眼鏡的男子踏步下車,走向亭帳。

他們走近時,掏出了警徽──澤林斯基認出那上頭F‌B‌I的徽記。

「亨利督察嗎?」其中一人說道。「我是F‌B‌I的特派員羅斯.迪克森。我們先前談過話了對吧?這位是我的搭檔柯斯葛羅。」

「你是迪克森啊?」亨利說道。

「沒錯,」迪克森說。

「可媽的剛才那個又是誰呢?」亨利說。

他指向地平線那頭的黑色直升機──這會兒已成了蒼蠅樣大小,而且是越來越小。

「你這是什麼意思,亨利督察?」柯斯葛羅問道。

亨利的手仍然舉著,一邊指著地平線,一邊開始解釋起那架直升機,以及先前下機的那個男人。

澤林斯基轉身面對工作桌,看著攤放在那上頭的複製畫。他突然醒悟到:直升機那人在戴上手套以前唯一碰過的東西,就是硬紙筒,但他已經把它帶走了。他把壓住畫紙兩端的盒子移開,然後將紙翻了面。那背後印了一個信息。

T—3—P

我們將繼續奮戰

苦難的製造者

這是警告

T—3—P

澤林斯基踏出遮陽的亭帳,瞭望起遠方的地平線。他放眼掃過,瞧見了那架黑色的直升機:它飛得很低,只怕聯邦航空管理局的雷達也偵測不到訊號了。它已成了沙漠灰色天空裡一個遙遠的小黑點。

沒多久後,它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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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形與色的故事》,臉譜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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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編
譯者:易萃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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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佛瑞・迪佛、李查德、麥可・康納利和勞倫斯・卜洛克等全球十七位天王級作家的妙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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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臉譜出版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丁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