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拉爾斯・布朗沃思（Lars Brownworth）

1145年頭幾個月裡，從聖地回來的朝聖者帶來了令人不安、關於海外之地的死亡與毀滅傳言。消息如此令人震驚——基督徒在街上遭殺戮，主婦被拖走送去做奴隸，整個海外之地覆滅——以致百姓都不願意相信。不過到了仲夏，零星出現的難民已變成了洶湧的難民潮，證實了最壞的疑慮的確是真的。但即使是最鐵石心腸的觀察者，多年來也已習慣東方傳來的惡化消息，也不得不承認這場危機。

顯然需要另一場新的十字軍東征，但教宗尤金三世（Eugenius III）卻根本不是個能撼動世界的人。他是個虔敬、溫文的義大利人，坐上聖彼得的寶座才幾個月而已，他之所以會被選上，是因為沒有更夠資格的人願意擔當此任。

羅馬又陷入了周期性的政治混亂中，而這位和善的教宗根本就壓不住。他第一次以教宗身分出城就是一場災難，他的護衛隊才剛從視野中消失，城門就全都鎖上了。在眾人一陣懷舊中，宣布恢復羅馬共和國，成立了元老院，完成共和國憲法，還選出一位元老擔任臨時領袖。尤金三世這時就流離失所了，淪落到在歐洲各宮廷之間周遊，尋求支持，以便驅走羅馬的新主人們。他根本就不是能夠團結基督教世界的領導人。

然而尤金三世仍知其不可而為之，還是在1145年十二月頒布了十字軍教令，呼籲發起新的十字軍東征，但反應卻如石沉大海。雖然歐洲這一代人是聽著第一次十字軍東征英雄偉大故事長大的，但卻似乎對於加入新的十字軍東征興趣不大。三個月後，尤金三世又再度嘗試，重新頒布教令，但這次很小心制定規則，希望能勸誘貴族加入。他規定債權人禁止向任何為了參加十字軍而貸款的人收取利息，而債務也暫緩執行。

教宗自己流亡於法蘭西，這點可能有損他的道德權威。要是上帝拿走了對這位教宗的恩寵，那又何必聽他的話呢？又另一個讓人不想參加的原因，連同埃德薩陷落的消息一起傳到歐洲。據傳東方有位了不起的基督徒國王「祭司王約翰」（Prester John）成功展開了對伊斯蘭的反攻。祭司王已經征服了古老的波斯首都，現在正西向朝著耶路撒冷挺進。雖然祭司王是聶斯脫里教徒（Nestorian，基督教分裂出來的一派），但他一定會前來解救十字軍國家。

總而言之，看來是沒有什麼大人物準備報名參加十字軍。神聖羅馬帝國君主康拉德三世斷然回絕邀請，而法蘭西虔誠的路易七世（Louis VII）則頗心動，但卻受到深具影響力的幕僚，聖德尼大修道院院長蘇哲（Suger）強烈反對。

對於教宗來說，幸虧歐洲還有這樣一位人物，德高望重，非常有個性，使得十字軍東征沒有落空。克萊沃爾的聖伯爾納鐸（Bernard of Clairvaux）即使還是個年輕人時，就已經表現出非凡的個人魅力。他生於特權階級中的法蘭西貴族之家，受過一流教育，並贏得老師與同學的一致好評。23歲時，他決定要將此生奉獻給教會，而且深具說服力，以致30名親友都被說動而跟著他加入了熙篤會（Cistercians）的修道院。他的崛起快如流星，才不過兩年就已經升任為克萊沃爾大修道院的院長，沒多久，政教兩界的要人就都很重視他說的話。

在他熱忱又毫不妥協的領導下，熙篤會成了西歐最得人心的修道院修會，聖伯爾納鐸本人也主宰了歐洲大陸的事務，他幾乎一手結束一場教會分裂，而他公開支持聖殿騎士團也使得後者贏得正式承認，成為修道院修會。為表敬意，教宗尤金三世甚至取名「伯納多」（Bernardo）以尊崇他。

但教宗對聖伯爾納鐸的敬意卻不是互相的。聖伯爾納鐸認為尤金無可救藥的頭腦簡單辦不了什麼事，雖然尤金是基督教會的正式領導人，但聖伯爾納鐸大多數時候都不把他當作一回事。雖說如此，聖伯爾納鐸和教宗都很關心東方，因此當尤金懇求他幫忙鼓吹支持十字軍東征時，他馬上就同意了。

地點選在位處法蘭西中部宜人山頂的弗澤萊（Vézelay），那裡有座堂皇的大修道院，可以接待大批群眾。然而消息一傳開說是聖伯爾納鐸會來講道，很快就讓準備工作不足以應付現場狀況。大批訪客湧到大修道院，渴望聽到這位偉人講話。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法蘭西國王路易七世，他一直都未曾真的被勸服放棄加入十字軍，而且他還跟聖伯爾納鐸聯名發出邀請，希望能說服手下貴族加入他的行列。

任何年紀老到還記得第一次十字軍東征的人，若依稀有似曾相識感覺的話，都情有可原。就像1095年時一樣，人太多了，當地主教座堂容納不下，於是決定在附近原野上搭台，讓聖伯爾納鐸上台講道。1146年3月31日，克萊沃爾的聖伯爾納鐸在大講道台中央坐在了國王路易身旁，此刻的象徵性對大家都顯而易見，這是教會與國家為神聖大業而聯手，群眾為之噤聲，克萊沃爾的聖伯爾納鐸沒有讓人失望。

一如在克萊芒時一樣，當時的演講並未具體記載下來，然而，產生的效果卻滿懷敬畏地被記錄下來。群眾入迷地傾聽著，當聖伯爾納鐸發出呼籲要求大家加入十字軍時，回應呼聲震耳欲聾，怒吼著：「上帝所願！」這是克萊芒呼聲的回響。路易偕其美麗的妻子「阿基坦的埃莉諾」（Eleanor of Aquitaine）在台上跪了下來，兩人都發了加入十字軍的誓言。男人開始大喊著要布條以便在外衣縫上十字，並一擁上前去取得。眾僧侶為此目的原本準備了大量的布料很快就發完了，於是聖伯爾納鐸就扯下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條以提供材料。

鄉間的反應更加熱烈。聖伯爾納鐸在法蘭西中部展開了巡迴講道，並授權給很多副手讓他們更進一步去散播。他的訊息與烏爾班所鼓吹的有點不同；第一次十字軍東征「解救耶路撒冷」的動機已不再管用，因為耶路撒冷仍然在基督徒手中，因此聖伯爾納鐸要聽眾所負起的重任是去拯救聖地本身。加入十字軍可獲救贖，是個為天主效力而得以赦罪的機會。套句聖伯爾納鐸令人難忘的話，這是「不朽的徽章」，唯有如今特殊的一代才有幸能抓住。這次十字軍東征不僅是武裝的朝聖之旅而已，而是名正言順透過刀劍的皈依。

法蘭西的聽眾完全被說服了。聖伯爾納鐸在弗澤萊演講過後幾天，寫信向尤金三世回報他的成功，既沾沾自喜又誇大其詞地說：「您下令；我照辦。」他吹噓著：「我說了話，結果十字軍人數馬上增加到無限多，鄉村和城鎮現在都人去樓空……」

儘管聖伯爾納鐸聲勢高漲，但他卻敏銳察覺到此時攸關他的聲譽。他已經帶動了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因此他的責任是要確保這事不會淪為一場鬧劇。他的首要顧慮是，當年十字軍對猶太人的暴行不會重演。

他稱猶太人為「活著的聖經話語」，因為在他們的流離失所之中，他們提醒了基督徒，基督所受的苦難，他並小心強調不可迫害他們。「在基督徒諸侯之下，他們忍受了一場艱難的俘虜。」他說，由此看來就跟基督徒差不多，他們也是在等待著解救。

相關書摘 ▶《十字軍聖戰》：第四次東征是用基督徒的血，洗十字軍的劍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十字軍聖戰：基督教與伊斯蘭的二百年征戰史》，馬可孛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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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拉爾斯・布朗沃思（Lars Brownworth）
譯者：黃芳田

這是一場基督徒稱為「聖戰」，穆斯林稱為「法蘭克人入侵」的戰爭
也是未來的1,000年，基督教與伊斯蘭爭鬥的開端
歐洲歷時200年的「十字軍東征」即將拉開序幕

十字軍東征（1096-1291）是一場由西方基督教世界號召，集結了包括騎士、商人、農民，甚至兒童等志願兵，延續將近兩百年的宗教戰爭。一波波如潮湧般向東挺進的十字軍隊伍，前前後後共發動了九次，加入奪回聖地耶路撒冷的爭鬥。西歐的基督徒相信，只要收復了耶路撒冷、趕走占據者土耳其人，就可以獲得上帝的恩寵，讓靈魂得到救贖。

十字軍雖然以宗教為號召，但其中卻夾雜了許多政治或經濟目的。對許多想增加聲望或領地的王公，在家鄉沒有發展空間的破落騎士、想賺大錢的商人、生存在水深火熱的貧苦百姓，參加十字軍不僅僅可以讓靈魂獲得救贖，也可以滿足人生的其他想望，也因此著名的歷史研究者柏奈特（Judith M. bennett）曾說過：「十字軍遠征聚合了當時的三大時代熱潮：宗教、戰爭和貪欲。」在宗教熱情與人性貪欲的交織下，十字軍東征的過程往往顯露出人性最真實的一面。

在本書中，作者布朗沃思延續將《諾曼風雲》、《維京傳奇》的生動筆法，歷數這兩百年間，九次十字軍東征運動的源起與結束，此外也對十字軍在東方建立的四個國家：耶路撒冷王國、安條克公國、的黎波里伯國跟埃德薩伯國，因十字軍而起的三大騎士團：醫院騎士團、聖殿騎士團、條頓騎士團，有相當細微的描寫。本書相當適合做為想要認識十字軍東征的梗概，了解十字軍東征對基督教與伊斯蘭世界影響的入門歷史書。

十字軍聖戰Photo Credit:馬可孛羅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