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國從事藝術修復（下）：「真空熱桌」是近年受歡迎的畫作修補方法

文：陳怡靜

我在美國從事藝術修復（上）：「修復」不只是把破洞和顏料補一補

在美期間，我經手修復過很多不同類型的藝術作品，其中以油畫為主。關於畫布和「拉撐畫布」（canvas stretch）的嘗試是每一位油畫創作者都需要具備的基礎涵養。對於一個修復師來說，了解每一種素材的技術後，修復過程才能盡善盡美，並且貼近原作。修復油畫也不例外，一切都需從基本做起，馬虎不得。

針對畫作破損之處進行修繕時，需要在原始拉撐畫布上開始描繪之前確保已準備好打底劑（Gesso）。早期傳統打底的方式是將兔皮膠漿（rabbitskin glue）稀釋，然後塗於畫布上。待畫布乾燥後，便均衡地塗上奶黃色的流質白鉛，白鉛乾了便再用細砂紙慢慢打磨，直至畫面平滑，然後再塗上第二層，反覆作第二層次的打磨，直至畫面平滑乾透，便可在上面繪畫。現今美術用品店已有現成打底劑，塗上後很快便會乾下來，瞬即可以開始描繪。

打底劑，顧名思義是一種主要用於油畫或壓克力繪製前，塗抹在「基底材」（the base material）上面的材料，用以隔絕顏料與基底材的接觸，使畫布不與顏料直接接觸而能夠長久保存。另一方面，打底劑可填補畫布上的麻質纖維縫隙，作畫時畫面因此能夠較為平滑，並可增添色彩厚實感。

16世紀以降，在畫布上的作畫變得相當普遍，並在西方逐漸形成了傳統繪畫創作模式。但是，畫布會隨著時間和酸性條件而退化，並且容易撕裂。在許多情況下，顏料就會從表面浮起，這種情況被稱為「開裂」（cleavage）、「剝落」（flaking）、「起泡」（blistering）或「結垢」（scaling）。

解決這些問題的傳統方法，就是使用「背襯」（lining）。這個過程，是將新畫布黏合到舊畫布的背面來增加固定性。背襯採用了許多技術和「粘合劑」（adhesive），但是如果沒有特別審慎進行操作，則運用時極可能會改變顏料的表面紋理。

直至20世紀中葉，最常用的技術是將一種新的畫布熨燙到舊畫布上，使用由動物膠和粉狀糊料的熱混合物組成的粘合劑，有時還添加少量的「增塑劑」（plasticizer）。

儘管今日這種方法並不普遍，但仍有持續使用者。它的優點在於，熱量和濕氣有助於使突起（tenting）和網裂（cupping）的顏料，以及局部變形和撕裂之處變得平坦。

19世紀中葉之後引入的另一種方法是使用熱塑性蠟樹脂混合物，稱作「蠟樹酯支撐法」（wax-resin lining），即是將新的畫布在使用蠟和樹脂加熱後，黏合到原始畫布背面，以強化穩固舊畫布和顏料。最初是使用加熱的熨斗，後來在1950年左右推出了所謂的「真空熱桌」（hot vacuum table），從而此方法越來越受歡迎。

此處舉出一件個案為例。這是一幅19世紀宗教主題的油畫，聖母子像的母題是貫穿整個西方藝術史的標誌性形象，在宗教主題內容的創新方面具有重大意義，這種圖像題材延續發展了數百年。這幅畫附有畫框，油畫本身已遭損壞及破裂，畫框也是慘不忍睹。

進行修復的第一步驟是將油畫取出，檢查破損程度。將畫從畫布框卸下後，從畫的背面來看，這幅畫或因畫布尺寸不足，故藝術家另外銜接一小部分。畫布折痕處積滿灰塵和細碎不明雜物，看來像是被擱置在倉庫置若罔聞許久。

接著將背面清理乾淨，同時準備新的畫布來進行「蠟樹酯支撐法」（wax-resin lining）。我們所使用的是溶蠟器，將蠟和樹脂溶合在一起，然後用油漆刷將混合物同時刷覆在新畫布以及舊畫布背面，再將舊畫布安置在新畫布上，使用「真空熱桌」讓兩者合而為一。

通常一幅畫需要經過兩小時的黏合，加上二至三小時冷卻，所以基本上從開始檢查油畫到這個步驟結束，往往需要二至三天的時間。油畫取出後，還要將蠟和樹脂混合物清除，再仔細清理油畫表面，隨後將新「背襯」的畫拉撐上原有的畫布框，從而才能進行畫布表面的修復工作。當然，爲畫面破損之處重新進行描繪，便又是另一番周折故事了。

藝術品修復是一件耗費時間與心力之事，一位稱職的油畫修復師往往具備多重的知識和技能，不僅畫工見真章，與此相關的媒材和工具也得十分熟稔，同時還必須對作品有史觀上的認知。

每一件歷經修復的作品，往往都有著曲折境遇，如果說藝術家賦予作品生命，那麼修復師的使命，便是讓它們的生命得以延續。在這個立場上，藝術作品並非屬於停在某個文明階段的歷史，而是正在經歷一場歷久彌新的故事！

本文獲漫遊藝術史授權刊登，原文刊載於此

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