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流斗霸」(Llyung Topa)是大豹溪流域的泰雅語音,有「大豹共同體」的深刻意涵。這本書記載了一個看似毫無邏輯、卻意外發生了強烈關聯的行動過程:由「線」找「人」。
文:高俊宏
憂鬱的角板山
老一輩人說國民政府比日本人還殘忍。剛光復的時候,很多人想要回去大豹社,以前也都是祖先經營的嘛!但是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事件),泰雅族中比較聰明的、主張土地正義的都被抓走,現在都不敢主張了。像我的孩子都不曉得自己是從哪裡來的,(歷史的失傳)受到二二八的影響很大,怕被抓,後代都被列入黑名單。二二八到白色恐怖之後,只要有讀過書的就全部打壓,要不抓起來,這個陰影還有在,未來還是靠下一代了,我們這一代很少有意見了。
在霞雲里之外,角板山(payasan)是另一個大豹社後裔聚居的地方。他們有著另一段哀傷的故事,裡面不但埋藏著前人滅社的記憶,更有著白色恐怖所留下的刻痕。
2018年某個寧靜晨曦,角板山的人們像以往一般默默地忙碌著,準備迎接一整天海量觀光客的到來。自從新的溪口吊橋「通橋」以後,這陣子的觀光客數量突然暴增。遊客可以從角板山直接跨過優美碧綠的石門水庫,通往對岸的下溪口部落。事實上,以前就有一條舊的吊橋聯絡兩岸。那時的舊橋也聯繫著下溪口台與角板山之間的大豹人。
那天,我們在角板山加油站旁邊的多蜜・堂嘎(林富美)家裡,架起三腳架,準備拍攝與採訪。yata多密是堂嘎・瓦旦的女兒,也就是日本所記載的大豹社領袖瓦旦・燮促的孫女。1923年,父親堂嘎帶領部分大豹社後裔離開原大豹社的故土,前往下溪口台開墾。今日的下溪口還遺留有一塊「溪口台開圳紀念碑」,同樣是由高本三郎所提款,然而這塊石碑,實質上紀念的卻是堂嘎・瓦旦帶領族人胼手胝足、開鑿水圳的過程。
溪口台的水圳於大正15年12月開工(1926),在奎輝溪的中游設立取水口。水圳幹線總長一里卅町卅間,支線五町八間。灌溉大豹社(下溪口)47戶,以及拉號社(上溪口)27戶之水田。整個開圳的過程相當艱辛,前後動員7600人次才完成開鑿。完工了以後,溪口台的「堂嘎・瓦旦」等同於部落文明的象徵。那天在角板山訪問女兒多蜜時,她以激動的口吻說著:
當時,爸爸帶領族人在下溪口台開水圳,在戮力合作之下,以當時的日本警察都不相信的時間蓋好。在父親的帶領下,那時候的部落(按:下溪口部落)非常整潔,生活秩序非常好,遵循不喝酒、不偷東西、不打老婆等三大紀律。部落的人都敬重他,記得有一次我跟父親一起下山,一位族人在遠遠的山路另一端出現,可是倏忽之間一個不留神,那位族人就不見了,很可能是懾於父親的威嚴而躲到一旁的草叢裡。但是,我爸爸小時候因為家貧,常常肚子餓到在地上打滾……
談到父親兒時貧困的情景,多蜜不禁眼眶泛淚地說:「哎呀,說這個幹嘛!」言談中交錯著驕傲與不忍。如前所述,在大豹社事件之後,日方為了擔心大豹群死灰復燃,特別將其遷往與之曾經有過歷史衝突的金納基社(Kinajii)居住的下溪口台地,三面臨河,背靠敵意部落,運用「以蕃制蕃」以及地理上的孤絕,來防範大豹群。此外,日方還特別在部落上方設置了高壓電網,煞費苦心地慎防著大豹群後裔的反抗。堂嘎就是在這樣艱困的條件下,帶領族人在絕地一般的下溪口台自力更生。
這些往事,讓yata多蜜掩不住心中長期的壓抑,她認為父親在日本殖民體制下,帶領族人奮發努力的事蹟,應該受到更多歷史研究的重視。後來,她給我看一張照片,穿著傳統服飾的堂嘎・瓦旦與他的哥哥——穿著西裝皮鞋的樂信・瓦旦拍攝於角板山。兩位都是瓦旦・燮促的兒子。一位留在部落打拼,一位在總督府體制下學醫,兩位都為自己的族群奠定了不同程度的影響。那張照片可以說完整見證了當時的原住民邁向「現代化」的混合樣貌,也是大豹群後裔在隘勇線戰爭以後,面對文明衝擊的顯影。
mama瓦旦的「叛亂案」
Utux在Tayal(泰雅)的話裡代表看不見的力量,也就是神、真理、自然;Utux smpun就是真理的裁決。年輕人要有追求真理的熱情,爭取族群平等的地位和權益,理性地掌握自己的命運。當年我們為了這個夢想受到決定性的打擊,是否將來能夠出現讓不同族群共榮共存的政治制度,我想還是要繼續努力吧!
——瓦旦・堂嘎(林昭明)
如果說日本殖民體系下,大豹群的慘痛經歷是「滅社」,樂信・瓦旦所承受的是日本與國民黨政權交替下的時代悲劇,那麼,多蜜的哥哥瓦旦・堂嘎(林昭明)的一生,更呈現出了大豹人所經歷的白色恐怖的悲劇。
2018年12月30日,角板山的街道一如往常地熱絡,警察在那條唯一的商業大道入口處放置了橘色的三角樁,控制人流的進出。上頭的廣場上正在舉辦「戰鬥體驗營」,一群高中生模樣的年輕男女穿著鬆垮的迷彩服,慵懶地或蹲或坐在廣場,聽取領隊的訓斥。緊鄰著的復興亭,過去曾經是一柱擎天的「佐久間總督追懷紀念碑」,戰後被新的政權撂倒了,而一旁的巨大老樟樹還在,沉默地見證了山上的政權輪替。那一天,角板山形象商圈如常地繁華。街區上唯一的幹道中正路,兩旁店家門口依然堆滿了香菇、木耳、七葉膽與拉拉山水蜜桃,但是遠處卻可以聽見不尋常的天主教彌撒聲,那是原住民運動先行者林昭明老先生,mama瓦旦的喪禮。
喪禮的現場,親戚後代大多出席了,復興區一帶的泰雅友人也來了不少。站在更遠的一群人,由於不是原住民的臉孔,特別引人注意。那是戒嚴時期政治受難者關懷協會的人,特地從台灣各處前來為昔日的同志哀悼。另外還有一群身著深色衣物,表情肅穆而話卻不多的人,謹慎地聚集在更遠處,後來才知道那是台灣勞動黨的黨員。當時的促轉會代理主委楊翠也到場致意,桃園市原民局局長林日龍、考試委員伊凡・諾幹等大豹群後裔,也前來送老先生最後一程。
來自復興區天主教總部,三民天主堂的聖方濟教派神父,在靈柩前吟唱聖歌,就在哈利路亞的引導聲中,各路人馬依序向前捻香祭拜,靈堂牆上的泰雅族菱形「祖靈之眼」圖騰,睜大著眼睛看著。就這樣,mama瓦旦的喪禮在參雜了道教、天主教、泰雅祖靈信仰,以及各路跨種族、跨政治立場的人馬匯集下進行著。輪到台灣勞動黨黨員捻香時,一行人在老先生的彩色照片前面排成兩列,像共黨游擊隊哀悼死去的戰友一般,他們唱起了《安息歌》:
安息吧死難的同學/別再為祖國擔憂/你們的血照亮著路/我們會繼續往前走/你們真值得驕傲/更令人惋惜悲傷
據說在白色恐怖時期,關在監牢裡的政治犯常常會在黎明破曉前被「死亡點名」。被點到名的囚犯從睡夢中驚醒後,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馬上就會被五花大綁抬出牢房,押往刑場槍斃。這時候其他的獄友也都醒了,大家會一起吟唱這首《安息歌》,為獄友的最後一段生命路送行。那天,勞動黨的《安息歌》繚繞在瓦旦的遺像前,對這位泰雅原運前輩行最後的致敬禮。然後,歌聲就像幽靈一般,鑽出了靈堂,在掛著山產、鱒魚與土雞的招牌之間盤旋打轉了一會兒,最後蒸發在燠熱的角板山的天空。
mama瓦旦出生於1930年,也就是霧社事件發生的同一年。或許是因為誕生於這個原住民自主鬥爭史上重要的一天,使得他的一生幾乎與原運脫離不了關係。十七、八歲的時候,青年瓦旦離開角板山,來到遙遠的台北市的建國中學。在讀書的過程中,他與幾位同樣在都市求學的原住民青年,因為感受到生活的辛苦與受歧視而凝聚在一起。身為原住民的身分,雖然可能一生都存在著類似的壓力,但是在外地求學期間,抑鬱的感受也許特別容易被放大。身處異鄉的青年瓦旦,藉由讀書來排遣壓力。
某一天讀到一篇文章,提到關於「社會主義經濟基礎的民族關係」、「少數民族的解放為無產階級革命的範疇」的字句以後,內心產生了極大的困惑以及震動。他想,原住民的權益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之下,可以說幾乎沒有推展的空間,未來似乎又更悲觀。如果說有一種思想或一種主義,可以在發展自己的文化主體性的同時,又能夠讓少數民族擁有自己的自治權,那麼無論外來與否,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對它效忠。就這樣,社會主義打動了他。
當時,青年瓦旦受到十九世紀廣泛的西方政治經濟學思潮所影響,閱讀著亞當・斯密的《國富論》、馬克思的《資本論》、黑格爾與康德等人的著作,像舉著一盞蠟燭一般,黑暗中尋找著當時原住民族的出路。那是1948年的台灣,當時中國的國共內戰正酣,在很短的時間內,國民黨經歷了瀋陽、徐蚌(淮海)以及平津三場會戰的失敗,喪失了東北、中原以及華北的廣大土地,高達一百五十多萬的主力部隊幾乎全部被殲滅。
社會主義的紅潮摧枯拉朽地席捲而來。對於中國共產黨而言,取得整個中國的土地與政權,已經是指日可待之事,而這股樂觀的紅潮也像原子彈氣爆一般,遙遙震動著台灣島嶼的上空,甚至影響到原住民青年們的政治思想。人們心底對於台灣未來時勢,差不多都明白了,沒有意外的話,解放軍不久以後就會渡海來台了。也就是在這樣的共識下,造就了島內共黨組織私底下迅速擴張。
這段期間,瓦旦與簡吉的台共系統的人意外地接觸上了,對方希望他挺身出來組織山地青年,協助台灣共產黨的鬥爭。但是他以一貫清晰的辯證思維,認為原住民族的痛苦根源之一來自於貧窮。他雖然肯定階級鬥爭的作法,但是卻不願意輕易加入台灣共產黨,而是主張原住民族要有自己的革命組織,也要有自己的思想準則。
後續,他結合了在台北師範學院讀書的賽夏族同學趙巨德、烏來泰雅族的高建勝等人,以原住民族應該「自覺」、「自治」、「自衛」為原則,籌組了「台灣蓬萊民族自救鬥爭青年同盟」,其中還特別強調了「自治」二字,可以說是掌握了馬克思主義對於「自治」(autonomy)的積極想法。另外,根據林傳凱對他過去所做的口述,當時的瓦旦還曾經密謀要炸掉復興山區的水庫,以製造在台國民黨政權的混亂。而為了要組織山地游擊隊進行長期抵抗,他還將復興區一帶山區的地形地物、河流走向、山勢稜脈的發展等等,考察得相當完備。
1952年9月6日,青年瓦旦在角板山自家門前被捕,被控涉嫌「預備於匪幫攻台時為內應」,依照叛亂罪遭到判處15年有期徒刑。先後關押在軍法處看守所(青島東路3號)與新店的軍人監獄,共計17年。和當時的白色恐怖者一樣,在剛剛被捕期間,他經歷了慘無人道的刑求:
每當回憶起在保密局、軍法處和執行機關所受的精神、肉體上的折磨,總是令我不勝感慨。……有些人站著被叫出去,由看守所人員抬著送回來;有時雙手被刑具夾傷而腫痛難挨,吃飯時則靠難友餵食;灌水、電擊、毒打都是稀鬆平常的刑求手段。……
以我個人而言,歷經兩年的偵察、十五年的牢獄生涯,出獄後尚褫奪公權十年,工作、居住或出國都受限制。雖然,境遇結局比我悲慘的人更多,更值得同情,但是我不得不反問:學生時代關心自己族群的所作所為,有理由接受懲罰嗎?所有的痛苦難道是我應得的嗎?
關押在新店軍人監獄期間,青年瓦旦展現出優秀而積極的工作態度。在洗衣工廠做曬衣工時,他特別要求自己要「曬得好」,要重視衣物的「製漿」、「拉平」。後來,瓦旦被調派為手工藝外役,負責畫鴨蛋。這件工作,就是每天把鴨蛋底部戳洞,小心地讓蛋汁流出來,洗乾淨以後,用細筆在上面畫風景、美女圖,賣給外面的經銷商。另外還要做假髮。當時有非常大量的美國訂單,受刑人依據訂單的需求來編織、染製假髮,每一次假髮訂單的需求都高達一、二萬件。瓦旦說,由於假髮是以植髮器編織在PCV的軟皮上,但植髮器有時會故障,當時台北沒有人會修理,而剛好理工背景的他懂得如何修理,還因此被留在新店軍人監獄負責維修植髮器,幸運地沒有被遣送到綠島。另外,由於個性耿直、不會貪汙,他被選為獄中的伙食委員,每天清晨都可以暫時「出獄」,去新店的中央市場採買。
1967年被釋放出來時,瓦旦37歲了,獄中17年,已經使青年變成了中年。出獄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生活都遭到警察的監控。瓦旦的太太烏擺(王碧珠)說,當時角板山的家門口外,常常會有人影出現在窗邊跟門邊,一晃一晃地,隨時窺視著屋內的狀況。政治犯的身分,使得中年瓦旦無論是婚姻與就業,都面臨著困難。最後還是和出獄的獄友一起經營工廠,生活才慢慢地步入正軌。
我們與老先生的會面,是在他91歲生命的最後兩年。差不多是一個人最蒼老、不堪的時期了,不過這並無損於我們對他的尊重。晚年的瓦旦老先生,臉上總是掛著淺淺的笑容,似乎有一種反璞歸真的感覺。他的說話速度很慢,有時候一個字與一個字之間的間隔也要經歷好幾分鐘,好像必須要鑽過複雜的記憶系統之後,有些字才能夠從嘴裡吐露出來。
c老先生去世前一個月,我們帶著幾則台北帝國大學所記載的大豹社神話,希望老先生來朗誦,也當做一種延緩失憶的作法。就在角板山的房子裡,老先生佈滿皺紋的手拿起純白的A4稿紙,第一句話「起風的時候」從他微顫的嘴裡發出來之後,接著就卡住了。「起風……」、「起……」、「起風的……」、「時候……」。字與字之間相隔了很久,之間的沈默階段,他的手抖得更嚴重,呼吸變得急促,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而那則神話,雖然是台北帝國大學所記載,口述者卻是來瓦旦的叔叔樂信・瓦旦:
那麼,據說刮風是住在深淵裡的鹿引起的。會吹風據說是因為牠洗身體的關係。刮起暴風時,則是從水面露出了牠的耳朵。風不大時,牠只有稍微露出耳朵,但是隨著牠慢慢地露出耳朵,風也愈來愈大。而牠耳朵露出最多時,也是暴風最為強烈之時。
——昭和十-十一年,樂信・瓦旦於角板山口述
那天的朗誦之後,不出二個月,老先生就過世了。根據轉述,在他過世前十多天,已經開始選擇性地進食,只願意喝牛奶、水與少量食物,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穢物排出一樣,讓身體乾乾淨淨地離開世間。他的去世,確實也令我們思考,什麼是世間的純真思想。那天的角板山喪禮最後,在家人的陪同之下,老先生的遺體移往三民村的天主堂,由牧師進行了彌撒告別式,火化後的骨灰隨即移往大溪暫厝,等待良辰吉時入土。
約莫半年之後,我們在兒子林信安的帶領下,前往龍潭的墓地,為瓦旦進行「入土」儀式。車子從龍潭中興路九龍段的巷子右轉,隨即鑽入一條兩旁被丟滿垃圾的靜僻產業道路,最後在一處飄滿餿水臭味的養豬場前面停車。一行人穿起雨鞋、戴上帽子,穿越夏日的沼澤與鬼針草叢,來到瓦旦嶄新的墳前。入土之日,炙熱的陽光灑在龍潭高地的紅土上。由於墓址鄰近陸軍直升機基地之故,天空中來回盤旋著數架阿帕契直升機,就像是為老先生做最後的巡禮致敬一般。
2019年夏天,在這片龍潭的沼澤荒野、在妻子烏擺與直系親友的環繞之下,曾經涉及「叛亂案」的瓦旦・堂嘎正式入土,過完了他悲喜交織的一生。隨著他的逝去,台灣原住民界失去了一位原運的典範人物,大豹群也失去了一位重要的耆老。那些「滅社」的口述記憶,以及原住民白色恐怖的苦難經驗,隨著他的去世消散在憂鬱的角板山的天空。而做為研究與記錄者的我們,終究該如何承接他悲劇性的一生,成為了我們自己的課題了。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拉流斗霸:尋找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與餘族》,遠足文化出版
作者:高俊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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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超過兩百次搜尋隘勇線的過程中,
他帶著筆記本、GPS、捲尺、攝影機、電池、GoPro,
在山裡從事由線到人、由山到部落的實地踏查。
藝術家高俊宏是行動者、運動者。從2007年開始在廢墟創作,2011年踏入重現廢墟之旅,2014年建構《廢墟影像晶體計畫:十個場景》,2015年完成「群島藝術三面鏡」套書《小說》、《諸眾》、《陀螺》;他繼續行動,帶著一把草刀與一只背包,走進台灣山林,踏入難以企及的政治地理,2017年完成記錄「台灣山林戰爭、帝國與影像」的《橫斷記》,2020年完成追尋大豹社事件隘勇線與餘族的《拉流斗霸》。
「拉流斗霸」(Llyung Topa)是大豹溪流域的泰雅語音,有「大豹共同體」的深刻意涵。這本書記載了一個看似毫無邏輯、卻意外發生了強烈關聯的行動過程:由「線」找「人」。第一部〈前線〉,記載了2016年到2020年之間,他探索北台灣大豹社事件相關的隘勇線遺址的過程;第二部〈後裔〉,則是關於尋找百年前已「滅亡」的大豹社後裔之路。
新店三峽的大豹溪流域,過去曾經是泰雅族大豹社的聚居地,在理蕃政策下,日本統治者藉由「隘勇線」與現代化的戰爭技術,切割、殲滅山林裡的大豹社,隨後引進「三井合名會社」進行標準的資本主義式經營。事件過後,大豹社遺族遭受與「霧社事件」後賽德克族一樣的命運。
在清領時期,「隘勇線」一般稱為土牛、土溝、紅線、牛欄……,是一種相對靜態、模糊的「漢番」交界線。到了日治時期,1900至1907年間,日本統治者透過隘勇線逐步推進,摧毀了原居於新北市三峽區大豹溪流域的泰雅族大豹社。在1906年伊能嘉矩的《理蕃誌稿》〈桃園廳大豹社方面隘勇線前進〉一文中,以「滅亡」二字記載了其結局。
與大豹社事件相關的隘勇線,主要分布於今天新北市三峽區的大豹溪流域,一直到新店、烏來,乃至桃園復興區及宜蘭大同鄉的山上,包括三角湧隘勇線(1900)、獅子頭山隘勇線(1903)、雞罩山(崙尾寮)隘勇線、加九嶺隘勇線(1904)、白石按山隘勇線、屈尺叭哩沙隘勇線(1905)、大豹方面隘勇線(1906)、插天山隘勇線(1907)等,總長超過一百公里,由隘路、隘寮、壕溝、木柵、掩堡、地雷、電氣網(高壓電網)、醫療所、酒保(福利社)、通訊設施組成,猶如台灣山裡的萬里長城。
從2016年到2020年,五年來高俊宏在山裡從事隘勇線的實地踏查,在超過兩百次上山搜尋的過程中,他展開由線到人,由山到部落的尋找過程。探勘期間總是帶著筆記本、GPS與捲尺上山,也經常帶著攝影機、電池與GoPro:以GPS定位,以拍照、攝影和手繪的方式記錄。為求詳盡,每條隘勇線都經過多次探勘,例如三峽的白石按山(鹿窟尖、白雞山系)就進行了十多次搜山。
回到平地後,他再帶著「客觀的」資訊及對山林遺址的印象,探訪附近的耆老,並對照相關的歷史圖資、文獻,進一步的比對。每條隘勇線都花費兩、三年的時間,並不斷往返、慢慢思索、反覆驗證。除了踏查「隘勇線」,他也對大豹社遺族進行多次口述訪談,以影像記錄,並著手書寫與思索創作。
本書特色
- 作者曾獲2016年文化部金鼎獎非文學類最佳圖書及年度最佳圖書雙料獎項,這本2020年的最新力作延續《橫斷記》的書寫計畫,以數年山林踏查經驗為基礎,搭配豐富的歷史圖檔與影像作為對照。
- 本書有著罕見、兼具職業創作和寫作及業餘登山者的雙重經驗,作者因長期登山踏查、行走於荒煙棄路而發現的相關遺跡、事證與個人感受和經驗,逐漸形成另一種身體踏查,並逐步到達被遺忘的政治地理。
- 作者花費五年、超過兩百次上山搜尋隘勇線的遺跡,並展開由線到人,由山到部落的尋找過程。在踏查期間他帶著筆記本、GPS與捲尺、攝影機、電池與GoPro,以GPS定位,以拍照、攝影和手繪的方式記錄。為求詳盡,每條隘勇線都經歷過多次探索。
- 本書採跨領域的研究方法,除了史觀式的大歷史敘事或條列式的事件比對,也融入「路上考現學」(modernologio)的觀點,增加多元辯證的可能性。
- 本書不僅止於調查研究,也是自然寫作和報導文學,帶給讀者多樣化的閱讀觀點。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王祖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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