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赫伯特.麥馬斯特(Herbert Raymond McMaster)

美國對伊朗政策的盲點

先後六屆美國政府的對伊朗的政策都犯了一個通病:欠缺戰略同理心,不了解歷史記憶、情緒與意識形態如何驅動伊朗政權的行為。有效的伊朗戰略需要具備戰略同理心,也就是說,必須拋棄導致那項爛核子交易的錯誤假定,必須廢止我們自1979年以來用來對付伊朗的那些欠缺效率、前後不一的戰略。

美國領導人多年來一直認為,中國的繁榮能導致中國經濟與政府的自由化。基於同理,歐巴馬總統也認為「見到解除制裁帶來的好處能說服伊朗,讓伊朗更加專注於經濟與它的人民」。歐巴馬總統的副國家安全顧問班.羅德斯(Ben Rhodes)認為,美國必須在「伊朗核子交易」與戰爭之間有所選擇。他根據這項錯誤的假定向美國人民推銷這項交易,說這項交易將使伊朗「更加投入國際社會」,從而導致「伊朗人在行為上的進化」。

美國領導人很早以前就相信可以用解除制裁這類示好行動影響伊朗領導人,讓他們把利益擺在狂熱與意識形態前面,「聯合全面行動計畫」不是第一個例子。自1979年革命以來,伊朗領導人每在害怕或陷於困境時就找美國談判,美國領導人往往因為希望與伊朗改善關係而忽略了他們這種傾向。為掩飾他們真正的意圖——或是逃避恐怖犯行的後果,或是爭取更多資源發動他們的毀滅性作業——伊朗領導人會在談判時表現得很有誠意。

以1979年為例。吉米.卡特政府不了解造成伊朗革命的那股根深柢固的反西方情緒。為了能與魯哈拉.何梅尼(Ayatollah Ruhollah Khomeini)發展關係,以便將伊朗建成對付蘇聯的冷戰堡壘,卡特政府官員對伊朗革命的反美呼聲、對何梅尼加在本國人民身上的殘暴恐怖不聞不問。

1979年11月1日,國家安全顧問茲比格涅夫.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在訪問阿爾及爾(Algiers)時,在接待會上找上伊朗總理梅迪.巴札根(Mehdi Bazargan),表示美國願意與這個新成立的伊斯蘭共和國建交。伊朗報紙隨即刊出兩人握手的照片,同時出現在報端的,是被罷黜的伊朗國王穆罕默德.雷沙.巴勒維(Mohammad Reza Pahlavi)在美國住院接受治療的新聞。伊朗革命分子把這兩個新聞併在一起,說中情局與美國軍方準備讓國王重返伊朗掌權。

憤怒的學生在德黑蘭占領美國大使館,擄了52名美國人質,阿爾及爾的伊朗官員也立即停止這項會談。這次事件引發一場歷時444天、一直鬧到卡特總統卸任的危機。1981年1月20日,隆納德.雷根宣誓就任總統後幾分鐘,伊朗政府為示善意,才釋放了這些人質。當時我是西點軍校一年級新生,我們在泰耶路(Thayer Road)列隊,迎接初返國門、乘坐六輛綠白兩色軍用巴市穿過校園、前往泰耶酒店(Hotel Thayer)與家人團聚的人質。

伊朗是在被迫的情況下放人的。伊拉克於1980年9月入侵伊朗,大幅增加了伊朗外交與經濟孤立的成本。伊朗的武器與彈藥備在這場毀滅性戰爭的初階段幾乎耗盡。由於美國在與伊朗還是盟友期間曾協助伊朗建軍,伊朗官員這時沒有其他選項,只能向他們稱為「大魔頭」的美國求助。在雷根第二任總統任期間,就在1983年10月伊朗主謀攻擊黎巴嫩境內一處陸戰隊營區、殺害241名美軍的事件兩年後,美國官員用飛彈交換被扣在黎巴嫩的美國人質。在伊朗拿到這些飛彈之後,黎巴嫩境內一個伊朗支持的恐怖分子團體又扣了三名美國人質。

伊朗的激進革命分子把這些用武器換人質的醜事宣揚了出來,讓雷根政府最後兩年任期狼狽不堪。儘管這個醜聞讓當時身為副總統的老布希名譽受損,但老布希當上總統以後力主拉攏伊朗,特別是希望藉此救回被扣在黎巴嫩的九名美國人質。他在就職演說中向伊朗伸出橄欖枝,說伊朗協助釋放這些人質可以讓美伊關係轉型:「親善能導致親善。誠意可以形成無止境運轉的漩渦」。老布希政府要求聯合國派員前往德黑蘭,試探伊朗與美國打交道的意願。

美國就這樣不斷對伊朗滿懷期望,之後又一再失望,期望、失望循環不已。1989年,在何梅尼死後,阿里.哈米尼成為最高領導人,曾經談判武器換人質交易的阿克巴.哈希米.拉夫桑加尼(Akbar Hashemi Rafsanjani)當了伊朗總統。身為商人、政客與教士的拉夫桑加尼與伊朗商人階級關係很好。兩伊戰爭重創伊朗經濟。基礎設施損毀不堪。石油生產不斷萎縮。

布希政府為改善關係釋出的善意不只口惠而已,還將1979年德黑蘭大使館遇襲後凍結的5億6700萬美元伊朗資產解凍。但拉夫桑加尼既無意、也沒有向美方釋出善意的實權。與哈米尼以及他的保守派教士、安全人員與伊斯蘭革命衛隊盟友相形之下,拉夫桑加尼與伊朗商人階級的勢力相去甚遠。

在整個過程中,伊斯蘭革命衛隊不斷為歐洲境內的恐怖分子提供武器,攻擊他們的政敵與西方利益。1989年,伊朗特工在維也納謀殺了著名庫德裔伊朗抵抗運動領導人阿布杜.拉曼.賈斯魯(Abdul Rahman Ghassemlou);同一年,哈米尼發出「裁決」(fatwa,伊斯蘭法官發的判令),通令誅殺小說家沙爾曼.魯西迪(Salman Rushdie),因為哈米尼認為魯西迪在他的著作《撒旦詩篇》(The Satanic Verses)中有褻瀆之處;

翌年,伊朗「外交官」在日內瓦槍殺「伊朗人民聖戰士」(People’s Mujahedin of Iran)共同創辦人馬紹德.拉加維(Massoud Rajavi)的兄弟卡山.拉加維(Kazem Rajavi);1991年,伊朗殺手在巴黎殺了巴勒維國王的最後一名首相夏普.巴克泰(Shapour Bakhtiar)。1992年,伊朗特工在柏林一家希臘餐廳殺了三名著名的庫德裔伊朗領導人。

就在老布希總統向伊朗伸出橄欖枝,歐洲擴大與伊朗經濟關係的同時,伊朗支持的恐怖團體真主黨也走向全球。真主黨在世界各地發動攻擊,其中包括1989年為暗殺魯西迪而在倫敦發動的一次炸彈攻擊,但沒有成功。1992年,真主黨用炸彈攻擊阿根廷的以色列大使館,死了29人;1994年炸彈攻擊阿根廷一處猶太社區中心,殺了85人;巴拿馬阿拉.奇利坎那(Alas Chiricanas)航空公司901號航班在從科隆(Colón)飛往巴拿馬市(Panama City)途中遭到真主黨自殺炸彈攻擊,機上21人全部罹難。

1996年,真主黨炸彈攻擊沙烏地阿拉伯胡拜爾塔(Khobar Towers),19名美國空軍人員遇害。就像伊朗領導人一貫作法一樣,拉夫桑加尼的繼任人穆罕默德.卡塔米(Mohammed Khatami)也極力否認伊朗支持海外恐怖行動。不過他認為伊朗有望改革,說伊朗內部正出現一場政治角逐,其中「一個政治傾向⋯⋯堅決相信邏輯與法治至上」,「另一個政治傾向認為它有權超越法治」。或許這位要求「文明之間相互對話」的伊朗新總統能夠結束伊朗利用恐怖主義的作法。儘管伊朗顯然是胡拜爾塔炸彈攻擊事件的主謀,但改善關係的可能性讓比爾.柯林頓放棄了報復。

戰略自戀讓美國領導人不願對抗伊朗侵略。當布希政府在2001年初上台時,美國認為溫和派與改革派在伊朗內部擁有相當實力,因此對改善雙方關係仍然抱持希望。九一一慘案似乎是個讓美國與伊朗聯手對付基地組織與塔利班這類共同敵人的機會。在美國入侵阿富汗之後,伊朗與美國外交官曾討論組織阿富汗新政府的事,不過這項合作範圍有限,也很短命。

小布希總統在他的2002年1月國情咨文演說中達成結論說,伊朗與伊拉克及北韓都是「邪惡軸心」一部分。伊朗隨即停止與美國的外交聯繫。伊朗的經濟弱勢、國際對伊朗核武計畫的更加認識,以及伊朗代理人戰爭的加劇,將是影響下階段美伊關係的關鍵。

伊朗的所謂溫和派,主要存活在美國與西方人士想像之中,伊朗本土根本沒有溫和派。2001年12月,在卡塔米以前,曾是西方人「溫和伊朗」之夢寄託的前總統拉夫桑加尼,在德黑蘭大學發表官方每周布道時說,「如果有一天,伊斯蘭世界也裝備了像現在以色列擁有的那種武器,到那時帝國主義的戰略就會到達一種僵局,因為就算只在以色列境內引爆一枚核彈也能毀掉一切。」

2002年8月,伊朗一個流亡團體透露,伊朗在納坦茲(Natanz)有一座濃縮鈾的秘密設施,可以用來生產核子武器與民用核子反應爐。對伊朗來說,核彈是它的代理人戰爭的終極武器,可以用來將美國趕出中東,主宰它的阿拉伯鄰國與毀滅以色列。

小布希政府雖然也透過波斯語廣播以及對公民社會的支持,鼓勵伊朗政權進行改革,但仍然設法與伊朗合作,對付基地組織。基地組織對伊朗什葉派穆斯林的仇恨,似乎不下於對美國基督徒與猶太人的仇恨。2003年,在美軍與英軍只用了幾周時間,就將伊朗軍隊苦戰八年還完成不了的目標——推翻海珊——完成以後,伊朗人曾經進行討論,害怕布希政府下一個要推翻的就是德黑蘭政權。但結果是,伊朗人不但沒有與美國合作對付他們的共同敵人,伊斯蘭革命衛隊與伊朗安全情報部門還決定為基地組織頭目提供安全庇護,幫他們對付美國與阿拉伯諸王國。

伊朗還利用基地在伊拉克發動一場宗派內戰,讓伊朗對過去的復興黨宿仇進行報復,打造強有力的代理人部隊,將人員滲透進入伊拉克政府。美國成功入侵伊拉克,卻未能鞏固戰果,遂為伊斯蘭革命衛隊與伊朗間諜組織情報安全部(許多成員是前巴勒維國王手下的SAVAK秘密警察)帶來可乘之機。伊朗特工與情報人員在不設防的邊界隨意穿梭。眼見美軍與聯軍忙著應付不斷升溫的伊拉克叛亂情勢,伊朗也將原本對美國傳統軍力的恐懼拋到九霄雲外。隨著伊朗加強對美國的代理人戰爭,伊斯蘭革命衛隊與他們在伊拉克的結盟民兵,也開始將美軍納入他們的攻擊目標。

這些民兵用伊朗製造的所謂「爆炸成形彈」(ExplosivelyFormed Penetrators,簡稱EFPs)的路邊炸彈攻擊美軍。這種路邊炸彈非常簡單,但也非常致命。EFPs用一根金屬管或聚氯乙烯管裝滿炸藥,上面加上銅或鋼碟引爆裝置而成,爆炸把銅或鋼碟轉換成高速飛動的溶塊,可以穿透車輛的裝甲板。EFPs需要在伊朗進行精密製造。德黑蘭政權發展出一套複雜而有創意的走私網絡與技術,將它們運往海外戰場。

儘管美國一些文職與軍職官員也曾呼籲示警,面對伊朗侵略的升高,華府卻遲遲沒有行動。就像歐巴馬與川普政府一廂情願地認為塔利班與阿富汗以及巴基斯坦的基地組織無關一樣,布希政府也自欺欺人地相信,伊朗領導人或許不知道他們的特工在伊拉克殺害了數百名美軍。詢及EFPs來自伊朗這件事時,小布希總統答稱,「我們不知道伊朗領導人是否下令聖城旅幹下這些勾當。」

兩天前,參謀首長聯席會議主席彼得.培斯(Peter Pace)說,這些武器從伊朗運出來這件事,並不表示「伊朗政府本身一定直接參與這件事」。在讀到這些聲明時,我以第三裝甲騎兵團團長身分駐在伊拉克。我與我們的官兵都很清楚,我們在巴格達南方的傷亡,罪魁禍首是透過革命衛隊聖城旅控制的網絡運來的、伊朗製EFPs。執行這些EFPs攻擊的人都經過革命衛隊聖城旅訓練,都接受他們的指示。

EFPs攻擊奪走六百多條美軍性命,占2003到2011年間伊拉克境內美軍死亡總數17%以上,伊朗領導人不可能沒有責任。但華府仍然力謀和解,甚至為德黑蘭編了一套故事幫著掩飾,不過這些和解既沒有讓伊朗的毀滅性活動有所收斂,也沒有讓伊朗改革派立場轉強。事實上,美國軟弱的反應使伊朗革命狂熱派更加肆無忌憚。

2005到2013年是馬穆德.阿瑪迪尼加(Mahmoud Ahmadinejad)總統領導下的對抗年。在他與他的保守派主導下,伊朗政權不僅在口頭上,也在行動上加強對以色列、美國、沙烏地阿拉伯與英國的攻擊。2006年7月12日,真主黨綁架兩名以色列軍人,引發一場真主黨總書記哈珊.納斯萊拉(Hassan Nasrallah)始料未及的戰役。1200名黎巴嫩人——包括270幾名真主黨戰士——與158名以色列士兵在這場戰役中喪生。

戰役結束後,阿瑪迪尼加大幅增加對真主黨,以及對巴勒斯坦恐怖團體哈瑪斯與巴勒斯坦伊斯蘭聖戰的支援。伊拉克境內的德黑蘭代理人開始對美軍發動更大膽的直接攻擊。2007年1月20日,凱斯.奧-卡札利(Qaisal-Khazali)領導的「正義聯盟」(Asa’ib Ahl al-Haq)民兵,攻擊了卡爾巴拉的省聯合協調中心(Provincial Joint CoordinationCenter)。這些民兵穿上美軍制服混過伊拉克警衛。他們殺了一名美軍,劫持另四名美軍,之後將這四名美軍悉數殺害。

「聖城旅」甚至計畫在美國境內發動暗殺與恐怖攻擊。2011年10月11日,美國政府官員阻止了一次對沙烏地阿拉伯駐美大使阿德爾.奧–朱貝爾的暗殺企圖。恐怖分子計畫對朱貝爾經常光顧的華府一家餐廳發動攻擊,如果得逞將傷及許多無辜。一個半月後,2011年11月29日,伊朗抗議群眾圍攻、闖入德黑蘭英國大使館,高唱「打死英格蘭」,將大使館財物與裡面的敏感資料洗劫一空。這場動亂在英國宣布對伊朗實施新制裁之後出現,而且跡象顯示是政府幕後撐腰的行動。

不過伊朗也因為加緊代理人戰爭與發展核武而付出代價。在伊拉克,儘管華府不願把這些攻擊事件的帳算在伊朗領導人頭上,什葉派民兵不斷升高的暴力仍然招來美軍的報復。2007年月,美軍特戰部隊突襲美方認為是伊斯蘭革命衛隊基地的厄畢爾(Erbil)伊朗領事館。兩個月後,聯軍特種部隊攻擊巴斯拉的一處恐怖分子巢穴。那年1月發生在卡爾巴拉、導致五名美軍喪生的攻擊事件,就是這裡的恐怖分子幹的。

聯軍俘獲的恐怖分子中,包括巴斯拉攻擊事件頭子奧-卡沙利(al-Khazali)、他的一個兄弟、還有穆拉.阿里.穆沙.達杜克(Mullah Ali MussaDaqduq)。達杜克是黎巴嫩真主黨顧問,一直與伊朗人合作,準備在伊拉克建立一個黎巴嫩式的真主黨。聯軍還曾於2007年支援伊拉克總理努里.奧-馬利基,在伊拉克南方對「救世主軍」(Mahdi Army)發動「騎士衝鋒」(Charge of the Knights)攻勢。

馬利基所以發動這項攻勢,是因為他發現救世主軍陰謀政變,想用賈法利或阿麥.夏拉畢(Ahmed Chalabi)這樣完全聽命伊朗的人來取代他。美國軍方加強反擊讓什葉派民兵與伊斯蘭革命衛隊頗感意外。五名聖城旅軍官在厄畢爾伊朗領事館被俘的事件,尤其令聖城旅司令蘇雷曼尼提心吊膽。他擔心類似事件重演,於是減少伊斯蘭革命衛隊在伊拉克境內的作業與人員。

從2005年起,小布希政府與歐洲盟國加緊對伊朗經濟制裁,據說還用秘密行動對伊朗的核武計畫進行打擊。歐巴馬政府繼續對伊朗施壓,自2012年起,伊朗經濟嚴重萎縮。隨後油價在2014年重挫,加以制裁收緊,伊朗經濟濱臨崩潰邊緣。伊朗在國內、外兩線均告失利。伊朗的盟友阿薩德在敘利亞已經形同行屍走肉。伊朗需要脫困。

2013年,新領導人哈珊.魯哈尼總統與賈法.沙里夫外長展開笑臉攻勢,甚至裝出一副有意與以色列改善關係的姿態。之前的伊朗總統阿瑪迪尼加對「大屠殺」事件矢口否認,沙里夫外長現在說,納粹對猶太人這項種族滅絕是「可怕的悲劇」,他甚至表示,如果以色列能與巴勒斯坦達成一項和平協議,德黑蘭可能承認以色列。西方領導人就這樣又一次落入圈套,相信伊朗這次真的有意和解妥協了。

但伊朗卻增加對敘利亞政權、真主黨、伊拉克民兵、與葉門「胡塞」民兵的援助,加強它的代理人戰爭。舉例說,伊朗於2014年2月派遣數以百計「軍事專家」、聖城旅指揮官與伊斯蘭革命衛隊隊員進駐敘利亞,為阿薩德政權撐腰。伊斯蘭革命衛隊建立、指揮的阿富汗什葉派民兵「法特米揚師」(Fatemiyoun Divi-Sion)的兵力增加到約兩萬人。

在整個2014年間,伊朗還在暗中為阿富汗境內的塔利班提供更多物資與人力支援。同時伊朗繼續推動著它的核武計畫。就在伊朗領導人與西方外交官談判之際,最高領導人哈米尼宣布伊朗追求的目標,不是談判代表們討論的一萬部離心機,而是19萬部離心機。但就像之前幾屆美國政府一樣,歐巴馬政府仍然主張妥協讓步,決定放鬆對伊朗的壓力。

當伊朗抗議群眾於2009年「綠色運動」(Green Movement)期間向西方民主國家求助時,歐巴馬政府為避免惹怒德黑蘭,發了一篇不痛不癢的聲明。2012年,中情局局長大衛.裴卓斯擴大對敘利亞反對派支持的計畫,遭到白宮立即拒絕。40部分由於對德黑蘭的讓步,白宮決定不執行為警告敘利亞不得用化學武器屠殺平民而訂定的「紅線」政策。

歐巴馬政府由於對它與伊朗的核子交易寄望過高,在原本可以有效遏阻伊朗侵略的一些努力上退縮了。從2008到2016年間,伊朗資助海外代理人——包括黎巴嫩真主黨的國際恐怖分子網絡——的作業,因美國的「卡珊德拉計畫」(Project Cassandra)而受阻。但誠如財政部官員凱瑟琳.鮑爾(Katherine Bauer)日後所說,「為了怕惹怒伊朗、損及核子交易,美國壓制了這項調查行動」。在與伊朗的核子交易生效後,歐巴馬政府為了不危及這項交易,決心盡可能避免對抗。

就這樣,流入伊朗的美國資金與伊朗的外銷增加了三倍,恐怖組織與伊斯蘭革命衛隊經費暴漲。真主黨每年的活動經費多了七億美元,巴勒斯坦民兵與各式恐怖團體也多了一億美元。「伊朗核子交易」在心理上與財務上加強了伊朗政權。儘管「聯合全面行動計畫」在前文中規定,簽字國應該「本著誠信與一種建設性氛圍實現聯合全面行動計畫」,應該「避免任何與(這項協議)文字、精神、意旨不合的行動」,但伊斯蘭革命衛隊不斷加強它在敘利亞、伊拉克、黎巴嫩、葉門與東沙烏地阿拉伯的行動。

舉例說,在「伊朗核子交易」簽字僅僅幾個月後,每十天就有數以百計伊朗軍抵達敘利亞,以加強在伊德利布與哈馬的攻勢。伊斯蘭革命衛隊繼續違反聯合國安理會決議,進行一連串彈道飛彈測試。從協議簽字起到2017年2月間,進行了14次飛彈測試,包括以發射衛星為名,測試了一枚長程彈道飛彈。這些測試雖說有些以失敗收場,但伊朗人在進步。2017年6月,恐怖分子攻擊德黑蘭,伊朗人為了報復,也為了展示它的新能力,從伊朗境內發射六枚飛彈,飛越伊拉克,攻擊敘利亞境內達爾.奧-薩爾的伊斯蘭國控制區。

歐巴馬政府對伊朗的妥協還不僅止於此。就在伊朗核子交易簽字前不久,美國國務院把幾個裝滿歐元與瑞士法朗的箱子空運到日內瓦,接駁送上飛往德黑蘭的貨機。就在同一天,伊朗釋放了四名事實上是人質的美國人。這讓人想起雷根政府時代那項以武器換人質的交易。2009年6月,歐巴馬總統在開羅發表演說指出,他願意向伊朗「伸出妥協之手」。但看在伊朗領導人眼裡,歐巴馬政府這種明擺著就是「付錢贖回人質」的作法,代表的是軟弱,而不是「妥協之手」。

儘管歐巴馬政府謊稱付錢給伊朗與人質獲釋無關,但這次事件鼓舞了伊朗人,讓伊朗人對他們擄人勒贖的作法更加樂此不疲。德黑蘭革命派說,美國人付錢贖回人質證明美國人認罪與軟弱。伊斯蘭革命衛隊副情報頭子侯賽因.尼加Hossein Nejat)說,美國人付錢贖人證明「美國人自己說他們無權攻擊伊朗」。

在這次付款事件過後幾個月間,除了多次飛彈試射以外,伊朗政權還吹噓它的核武庫藏,為一名殺了美國人的伊斯蘭革命衛隊指揮官頒勳,還扣押兩艘美國海軍船隻,逮捕船上10名水手,將他們排在攝影機前留影存證,15個小時過後將他們釋放。伊朗繼續玩著它的擄人勒贖老把戲,在2016年拘留普林斯頓大學研究生王熙岳(Xiyue Wang,音譯)。當時王某在伊朗進行卡加王朝研究,學習波斯語,撰寫他的歐亞史博士論文。就像過去一樣,妥協只能導致伊朗變本加厲。

相關書摘 ►《全球戰場》:白宮國安幕僚的四個責任,以及面對南亞與中東戰局的四個新思維

書籍介紹

本文摘錄自《全球戰場:美國如何擺脫戰略自戀,面對全球七大安全挑戰?》,八旗文化出版

作者:赫伯特.麥馬斯特(Herbert Raymond McMaster)
譯者: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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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謊話連篇的敵人,美國為何總是中計?

布希、川普過於傲慢輕敵,歐巴馬過於膽怯畏縮。
過與不及,都是因為美國的「戰略自戀」。

為什麼俄羅斯利用假訊息、假帳號干預美國大選的惡行罪證確鑿,但希拉蕊與川普陣營都刻意視而不見?川普甚至聽信普丁的謊言,表示不相信俄國會幹那種事?

為什麼塔利班發動恐怖攻擊、關閉學校、迫害女性、躲躲藏藏與美軍纏鬥,可是在打了20年的阿富汗戰爭之後,美國政府居然相信可以與塔利班合作解決阿富汗問題、居然相信始終在包庇恐怖分子的巴基斯坦政府有可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

為什麼三代北韓政府都厲行極權、殘民以逞,陰謀顛覆南韓,甚至圖謀發展核武,威脅東亞與美國安全,但從歐巴馬的「戰略容忍」到川普相信金正恩「寫了幾封非常美麗的信給我」,他們都相信有可能和平解決北韓問題?

二戰後的國際關係理論大師摩根索曾為文批判美國的「戰略自戀」,感嘆美國的外交政策經常一意孤行,認為這種作法只會讓美國野心過大,導致其他國家與美國漸行漸遠。然而,自欺欺人、一廂情願、不切實際的思維,至今仍然糾纏著美國。

  • 愛因斯坦:「反覆做一樣的事,卻指望有不同的成果,這就是瘋狂。」而今天美國的政策正是這樣。
  • 列寧:「資本主義者會將繩子賣給我們,讓我們用來將他們吊死。」美國與許多盟國做得比這更超過:他們還會出錢幫中國共產黨買繩子。

前白宮國家安全顧問麥馬斯特,在本書中深入探討俄羅斯、中國、北韓、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國的歷史與政治脈絡,抽絲剝繭地挖掘證據,以此說明美國外交政策之所以屢屢挫敗,就是因為缺乏客觀認識對手的意圖、手段、與願景的客觀理性,導致美國不是過於樂觀,一廂情願地相信戰略對手與自己分享共同的道德價值與政治利益,願意與美國攜手合作;不然就是過於悲觀,懷疑美國介入國際事務的能力與道德正當性,導致畏首畏尾、缺乏自信。雪上加霜的是,對外政策受到國內選舉政治的主宰,決策官員缺乏決心意志,就算偶有良好的戰略規劃也經常無力貫徹,虎頭蛇尾。

麥馬斯特不僅是能征善戰的陸軍中將,更是學識淵博的史學博士,1997年就以探討越戰為什麼會失敗的《失職》一書享譽美國軍方與政壇。在《全球戰場》中,他再次拾起筆桿子,憑藉其豐沛的作戰經驗,與擔任美國總統最高戰略顧問的見聞,分析美國在外交戰略上的錯誤,以及美國該如何調整心態與思維,制訂有系統、務實可行、有助於世界和平與繁榮的外交戰略。

Photo Credit: 八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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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丁肇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