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天使》講述二戰時日本殖民期間,一位台籍日本志願兵遠赴南洋作戰的故事,作品牽涉龐大的地緣關係、時空背景和紛亂政治,開啟了台灣音樂劇勇敢的新篇章。
文:劇場狂粉的日常/鳳君
身處在特殊國際處境的台灣,我們這一代年青人不僅僅正在試圖了解過往,更有人竭盡全力把被遺忘的歷史書寫回來並傳承下去;歷史難免錯綜複雜或是過於沉重嚴肅,但藉由通俗的娛樂管道,台灣曾經背負的傷痕和重量得以被認識跟釋放。
《熱帶天使》講述二戰時日本殖民期間,一位台籍日本志願兵遠赴南洋作戰的故事,作品牽涉龐大的地緣關係、時空背景和紛亂政治,開啟了台灣音樂劇勇敢的新篇章。
屬於台灣的紀錄,述說歷史是一種任務
《熱帶天使》改編自文學巨擘陳千武老師1976年的經典短篇小說集《獵女犯》,從讀劇、階段性呈現、音樂會到全本正式演出,孵育了三年,才讓如此野心壯闊的歷史議題完整展示在觀眾面前。
但實際上據說導演,也就是編劇林孟寰,走了20年才得以成真的夢想,而且沒有料到因為《熱帶天使》音樂劇的上演,絕版的《獵女犯》竟再度重新出版,讓這段故事被更多人分享與介紹,甚至網路上引起廣大迴響,相信陳千武老師在天上應該會十分欣慰。
故事描述台籍青年林逸平二戰期間被日軍徵召,隻身前往南洋戰場,意外結識印尼與福建人的第二代賴莎琳,但賴莎琳跟當地其他原住民婦女被強迫成為慰安婦,兩人在原先境遇相互對立的狀況下,逐漸熟稔並發展出曖昧情愫;然而林逸平仍必須聽命於日本軍人長官松永,不停在矛盾和混亂的情緒裡掙扎,隨著戰火白熱化,兩人相約戰爭結束後也要努力活著,當天皇宣布戰敗的廣播傳出,眾人的未來與抉擇,是否有光明的可能?
《獵女犯》其實只是小說中的一則短篇,由於印尼原住民婦女,把日本兵到慰安所買春的行為稱之為「狩獵」,因此林逸平稱自己為獵女犯,也把罪孽刻在自己身上;不過當初出版社覺得書名太過激進,所以將書名改為〈活著回來〉,卻少了「認罪」或「贖罪」的意義。
音樂劇採用了比較正面的標題,熱帶代表南洋,天使則關乎每個人心中的定義,畢竟沒有人可以去評斷裡頭的角色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加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聽從威權統治的日本軍官,負責訓練的慰安婦安子媽媽,殖民制度下的台籍日本兵,都是戰爭下的受難者,在大時代的巨輪下,無不是被命運操弄宰割的螻蟻。
要將數則短篇中的眾多人物與情節成功揉合,並轉譯成一個音樂劇劇本真的非常不容易,但舞台上對殘酷戰爭的描寫,慘烈的生死離別,跨種族的愛情撫慰和異鄉生活的苦楚悲歡,完全捕捉到人性中那幽微且深層的慾望,直截了當地擺在你面前,雖然粗暴但必須,如此才能誠實直面這一切確實發生過的血淚。
作曲家雷昇的音樂有著吸引人反覆咀嚼的魅力,旋律同時充滿著剛毅堅定和溫柔細膩的特質,日語、台語和華語交織的歌詞,是否在詞韻上聽起來和諧舒服,完全考驗編寫功力;樂曲風格大多悲壯且磅礡,但稍嫌重複性的慢板前進難免讓聽覺疲乏,不過整體配樂仍屬水準之上,若收錄成原聲帶專輯也可說是電影規格的等級。
演員群絕對是一時之選,個個都是實力唱將令人激賞,無奈演出場地的硬體設備條件不是非常優異,導致音場校準在最終仍無法彌補;回音太大蓋過演員美妙的歌聲,根據座位差異出現參差不齊的音量,演員和團隊人員皆無法百分百發揮自身專業。
這回大膽啟用的孩童演員飾演土著小孩,儀態大方表現不俗,但口條、歌舞和情緒張力都不夠飽滿,與眾多成熟的成人演員對戲下,有不連貫的違和感,十分可惜。
另外,劇組也相當花心思使用大量的環境音效,希望觀眾頃刻間沉浸在舞台上轉換的場景,例如南洋島嶼的叢林蟲鳴,紐約大城市的繁華交通,火燒島嶼時的槍林彈雨、關東大地震的煙硝茫茫,搭配精美的投影呈現,引領觀眾置身在1940年代;然而過多的動線和複雜的走位,讓每條故事環節都顯得有些凌亂,劇情內容本身已經是龐然的史詩,若能更精簡俐落且好好聚焦部份畫面構圖,相信渲染力道會更澎湃動人。
戰爭,讓他們在熱帶島嶼相遇;活著,將我們的故事繼續傳下去
戰爭,往往能看見人性最黑暗或最光明的一面,編劇把小說轉化成劇本的過程一定會有些取捨並加以改編,但不論是文字還是音樂劇,都是一個開關,推動人們去認知自己所在的歷史,並透過來往糾結的反省與拷問來達到自我認同。
就像陳千武老師筆下的林逸平,常常在詢問自己,我們真的沒有責任嗎?雖然不是自願的,但有奮力反抗過嗎?是不得已的苦衷嗎?我們應該為誰而戰?日本軍官又何嘗不是為了國家或是初戀情人奮戰?安子媽媽的所作所為是否也是為了守護大家的生存而戰?
《熱帶天使》不是為了要指控任何人,就算林逸平曾經因為台籍日本兵的經歷而遭人指指點點,他仍擁抱過去的懦弱、無助、醜惡、暴虐跟恐懼,重拾生而為人的柔軟、韌性、良善、惻隱與耐心,等待自己的故事被人理解跟接納的一日。
現實世界的戰火餘生,絕對比小說和舞台上的呈現來得強烈好幾百倍,1940年代的戰火南洋——誰的死,埋在南洋?即使仰望天邊閃爍的南十字星,流著淚也要唱出「活著的證明」。
《熱帶天使》不單純是商業娛樂的音樂劇,也別具時代意義,台灣人長久以來似乎常常覺得沒有辦法為自己作主,但這部作品展現了最珍貴的面貌,即使在悲哀命運的谷底,仍懷揣著對人性的信念和價值。
人人都可以是說故事的人,這些很難在教科書裡看見的故事,不要遺忘也不該遺忘,在艱困中的人,如何生存下來,現在的我們是否很幸福呢?
不只是關於戰爭、暴力與慰安婦,也同時包含希望、生命與光明;提升語言、文化和歷史意識的同時,也更了解腳下土地的過去與現在,熱愛並珍惜它吧!
本文經《AQ廣藝誌》授權轉載,原文發表於此
原文標題:【劇場狂粉的日常 × AQ】把被遺忘的歷史書寫回來— SML樂劇創製音樂劇《熱帶天使》獵女犯194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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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