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導演若松孝二被譽為「情色大師」,藝術創作能量驚人,生前留下過百部「粉紅電影」,亦即日本AV的前身,但性愛場面遠比AV隱晦、重美感多於洩慾,透過性行為探討人性黑暗面、社會創傷、革命情懷,是60年代新浪潮中的「粉紅教父」(Godfather of Pinku)。

若松作品極具爭議性,他起伏動盪的一生亦然。他自少已是搞事份子,高中時無故輟學,轉赴東京求職謀生,惟沒有一份工做得長,迷惘下加入黑社會糊口。一次黑幫打鬥事件中,若松被捕並被判入獄半年,到出獄後,他對警察懷恨在心,認為他們濫權並虐待囚犯,遂投身於電影事業,望透過創作發洩怨憤,揚言要在虛構世界中「把警官痛痛快快殺死」1

在這背景下,不難理解為何若松愛拍邊緣人物,甚至探究人類犯罪的動機。他喜愛拿新聞材料做素材,1967年的《被侵犯的白衣天使》,便是取材自美國1966年一宗隨機殺人案,一個叫Richard Speck的青年闖入護士宿舍並把8個護士逐一插死。1969年《二度處女Go Go Go》的結尾,則穿插了同年被謀殺的荷里活女星Sharon Tate的照片,她被邪教犯罪組織Manson Family成員用多刀桶死。當天以Tex Watson為首的成員衝入她的府邸,接連殺死了在場的另外5人,包括Tate肚內的嬰兒。《二度處女》一開場,曾兩度被強姦的少女Poppo便痛苦呻吟:「8月8日的清晨,我又再次被姦了。」日子與Sharon Tate遇害剛好一樣,此時她的丈夫兼名導演Roman Polanski正在歐洲拍戲,因而避過一劫。

在探討若松孝二為何鍾情塑造罪犯(或受害者,或兩者皆是)角色,以及這些罪案有何啟示前,我想先以《嬰兒偷獵時》這部早期實驗作品切入,去先梳理若松孝二作品其中一個常見結構:為反抗者的暴力辯護。

photo credit: AP Photo/Markus Schreiber/達志影像

若松的電影多次入圍柏林電影節,專研電影史的四方田犬彥教授指出,柏林電影節是歐洲三大電影節中,最強調社會批判的電影節。

《嬰兒偷獵時》:反抗是人性本能,受害者暴力是可取的

《嬰兒偷獵時》是1965年的早期實驗作品,拍攝於個人製片廠「若松製作」成立後,意味著若松拍攝不再受商業制肘,主題和風格皆高度自由。然而,若松的鏡頭對準性慾和暴力,把人性和國家醜惡坦露人前,令他受盡國內外的唾棄。1965年《隔牆有秘》入圍柏林電影節,旋即惹起日本舉國上下抗議;《嬰兒偷獵時》更惹火,近半世紀後在巴黎重新發行時,即時被定性為X級;近年在比利時影展播放時,更有觀眾向銀幕掟雞蛋抗議。

老實說,筆者初看《嬰兒偷獵時》時,心中也有一團怒火,不斷咒罵導演。表面看來,整個劇本很父權和厭女,講述一個高層老闆與美女下屬偷情,女孩因不喜歡在車上做愛,便闖進老闆空無一物的住所中。女孩被禁錮在密室後,老闆露出心理變態的真貌,不斷鞭打女孩、不斷用剃刀割她的肚皮、把其四肢綁起來,有時更用長繩繫著她的頸,當她是狗一般凌辱。

《嬰兒偷獵時》截圖

高層老闆折磨女下屬,把對前妻的憤怒投射在她身上。

看見女體的傷痕和刀疤,就等同看見男性的支配慾望。從老闆的回憶片段,我們知道他心理扭曲的緣由:他的精子不能生育,致使前妻的性生活不如意;前妻曾想與其他男人上床,也試過用試管嬰兒的方法來得到孩子,卻惹來他的暴怒,把妻子禁錮、鞭打、喝罵,最後妻子離他而去。他對女人的厭惡是出於自卑情結,恰巧女下屬外貌像前妻,性生活很隨便放蕩,令他對女人的不滿一次過發洩在這對象上。

電影用近60分鐘時間表現男人如何霸凌女性,鞭打聲、呻吟聲交替上演,我作為觀眾也承受精神折磨。但最後10分鐘,結局為電影打開了新的意義:女孩趁機逃脫,偷偷拿刀割開繩子,瘋狂插死了老閣,其殺人的面孔極盡猙獰,絕不下於凌辱她的男人。

因前段過於不滿男角色的行為,後段的報復看得我很痛快,但過後冷靜思索,便發現跌入了導演的心理圈套。若松正想我們代入受迫害者的角度:女孩的報復比老闆的禁室調校及凌辱更血腥,暴力程度更去到「殺人」——我卻為她的勝利、解放而感到興奮,更為男主角的死亡而感到大快人心,只因他一直挑戰我的底線到劇終。

「迫害人的人,或加害者,值得一死嗎?他們的生命有沒有意義?」興奮頃刻過後,重執理智的我問自己。但我想,若松導演更想表達的是,受害者的暴力是可取的,最起碼比起加害者的惡意攻擊可取,因為那是一種自衛、人性的本能,在受侵犯時還擊或防禦。在老闆調校女孩的過程中,他聲稱要把女孩變做「狗」,沒人性、沒尊嚴的動物,在肚餓時為求一口飯吃,可以對主人言聽計從。

但若松在電影中展示了人性的堅韌和難馴。女孩多次逃走都被逮捕,事後被痛打或酷刑對待,她仍沒有放棄求生,一次又一次嘗試,終能破牢而出,以亂刀殺死男人,嘗到勝利和自由的滋味。她一時間順從是為了求生,但她從不妥協,仍有自由意志,甚至有勇氣去反叛。

這種受壓迫者的反撲,或是下層階級者的反動,與導演的左翼思想不謀而合,加上他的立場走向極端,當然相信「以武制暴」是必要之惡,暴力是反抗者自衛的手段。若松於70年代初隨恐怖組織赤軍遠走中東,向巴勒斯坦武裝組織取經,拍下政治宣傳片《PFLP世界戰爭宣言》,旁白就不斷高呼:「這是受壓迫者的抗爭。」「這是無產階級對美帝主義的反撲。」再次印證了導演「受害者有理」的號召理念。

《嬰兒偷獵時》截圖

女人以兇殘手法殺死禁錮和凌辱她的男人。

《二度處女GoGo》:S或M面對施暴者,正義可以是殺人原因嗎?

《二度處女》是一套既唯美又殘忍的戲,從沒想到這兩個元素能揉和在一起。唯美在於男女主角的愛情,惺惺相惜的兩人因痛苦而連結;殘忍的是,男主角Tsukio為了報復殺死加害他的人,而女主角Poppo就任由加害者強姦她,兩個受害者最終都走向,跳樓而死。

若松擅長拍性慾主題,這次把SM(Sadomochism,虐戀)深化成一個文學主題,十分創新。本來SM是一種特殊的性癖好,分為施虐(S)和受虐(M)兩方,兩者通過相反方向,獲得性快感或性興奮。Tsukio和Poppo正是代表S和M,在受侵犯後以不同態度回應創傷。

《二度處女GoGoGo》截圖

兩人都有不幸的童年,但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沒想到的是,若松在拍攝過程中,給予連環殺人兇手Tsukio同情。電影是黑白色調,唯一彩色是兇案現場(crime scene),四個血淋淋的肢體倒在地上,烈紅的鮮血四濺。若是新聞報導,記者必然為兇手冠上「凶殘」、「冷酷」的標籤,但作為一位導演,他卻探索Tsukio犯案的動機:原來死者是他的鄰居,四人開群交派對,在廚房地上做愛,在狂歡中竟拉攏Tsukio下水,非禮他並強迫他性交。

我極少看Cult片,第一次看到這場景簡直想嘔吐,但我想Tsukio的感覺比我更差,才會在暴怒及恥辱下殺死他們。但作為心理建全的人,始終會質疑:殺人是對的嗎?只要是反抗,任何事都可做嗎?這17歲的少年卻沒有思考太多,他一臉木訥的外表也告訴我們,他是心靈孤獨且極之反社會的人,對殺人這回事「無感」,報復是水流一般的自然反應。這點無疑會看得人毛骨悚然,但若松誠實呈現犯罪者的精神世界,要我們嘗試理解這人性的黑暗面。

Poppo與Tsukio完全相反,她是任人宰割的女孩。兩次被人強姦後,她失去反抗能力,視為命運一般的咒語,只想找人殺了自己,從死亡中解放。Poppo唯一能信賴的人是Tsukio,她多次要求Tsukio殺了他,原本殺人不眨眼、看似冷血的Tsukio卻說:「找不到理由殺你。」

此處,導演再次為Tsukio說話。對住心愛和憐惜的女孩,他下不了毒手,只有對著心靈敗壞的成年人,他才找到理由大開殺戒。在他殺人的動機裡,有一部分為正義而戰,因為集體性交這回事不受法律管束,沒有其他途徑去懲罰這些道德敗壞的人,唯一手段是暴力。

Poppo向Tsukio表白,Tsukio卻不相信有人會愛自己。

邪教組織殺人的理由:階級、命運的差別待遇?

詭異的是,導演在尾段接上Sharon Tate和Roman Polanski的夫妻合照,突然把Tsukio的殺人暴行與同年8月8日至9日發生在美國的殘殺案拉上關係。與Tsukio相似的是,當天以Ted Watson為首的幾位殺手也是反社會人格者,信奉極端邪教組織Manson Family,在首領Charles Manson的命令下,衝入10050 Cielo Drive殺死住客Sharon和她3名朋友、1名路過的工人。這令我不禁心寒:難道導演暗示他們殺人背後,可能隱藏如Tsukio般正義的動機?

Manson Family是當年嬉皮士浪潮下誕生的邊緣社群,Charles Manson以搖滾樂、新紀元宗教信仰作招徠,與追隨者過住放蕩不羈的生活,住在頹坦敗瓦的廢屋中,Charles更聲稱自己是耶穌,以毒品和講道迷惑信徒。這幫人行兇的動機,很可能是對富人、有名望者仇恨,死者住在知名的豪宅地段,單靠外表或社交就能輕易擁有名利,讓這班下層者不忿和鄙夷。

若松孝二是極左派導演,對Manson這類地下組織感興趣不難理解,後來Charles Mansion也成了流行文化符號。但若他真是想為其罪行開脫,我是不認同的,殺人必然是錯誤,沒有所謂正義的殺人。當然,我們不能確認Tsukio的殺人動機等同於Manson成員,但很巧合地,劇本設計Tsukio殺死剛好4人,與兇案當晚Sharon Tate邀請三位好友來她家玩耍的人數一樣——這揭示了電影或許隱藏更深含義。

翻查資料,會發現其中一名死者Jay Sebring是Sharon的前男友,曾談過兩年戀愛,但戀情在Sharon拍攝《天師捉妖》並認識導演Roman Polanski後因女方出軌而終。但Jay Serbing竟與Sharon保持朋友關係,更在認識她的新男友/老公Polanski後,視兩人為「親人」。在Polanski遠赴歐洲拍片時,Sharon邀請前男友Jay與一對情侶來家裡玩耍,若松的電影令人不禁質疑四人的曖昧(或淫靡)關係,這也與夫婦兩人不檢點的私生活傳聞吻合2

《二度處女GoGoGo》截圖

劇終,導演接上Sharon Tate和Roman Polanski合照,似乎暗示劇情藏有導演對兇殺案的看法。

《二度處女GoGoGo》截圖

導演用漫畫來表達Sharon Tate的慘死狀況,做法有點殘忍。

我認為若松對Tsukio為正義而殺人的取態是曖昧不清的,導演想我們理解罪犯多於審判,但可肯定的一點是,他想揭露上流社會的荒淫,就如當晚唯一生還的導演Polanski,在9年後被控性侵未成年少女,在與控方認罪協商後棄保潛逃,成了美國通緝犯。近年Metoo浪潮捲席全球之際,他更指這場運動「完全虛偽」,而因其高度的藝術成就,大眾焦點都放在他的優秀作品上,獲多個國際影展提名及頒獎,其中更包括美國的奧斯卡評委會多次肯定。

Manson家族的成員連環殺人,被判處終身監禁,我認為是罪有應得;但有點不平衡的是,已承認罪行但潛逃的Polanski,卻40年來得不到應有的懲罰,若無其事般執導電影,令人折服於他的藝術才華,輕易在國際上贏盡名望和金錢。相反,Manson家族無疑是兇殘的罪犯,因其卑微、落泊的出身(許多成員都是孤兒,或有邊緣人格),又欠缺正當職業,很快就被判罪成入獄,受盡後世唾罵至今——我認為導演更想呈現這種階級,甚至是命運的差別對待。

photo credit: 1966 file photo/Associated Press/AP/達志影像

Manson家族首腦早就落網,惟犯性侵罪的Roman Polanski尚在潛逃,還能拍下多套經典名作,藝術成就的光芒遮蓋了罪名。

《被侵犯的白衣天使》:孤獨、無愛、心理扭曲的殺人犯

與《嬰兒偷獵時》很類似,《被侵犯的白衣天使》是一部密室電影,場景是海邊護士宿舍,一名少年犯闖入宿舍,逐一折磨和槍殺5名護士,剩下一人生還。《侵》的對白極少,由視覺行先的導演若松寫劇本(而非他的夥伴足立正生),其留白空間更廣。

若松再次以殺人犯做主角,取材電影拍攝一年前(1966年)美國青年Richard Speck的轟動殺人案。這名青年闖入芝加哥的護士宿舍,把8個護士全部用刀插死,剩下一名藏在床下底的護士生還,而此前他已多次因偷竊、傷人入獄,更曾強姦過數名婦女。

對於這名變態殺人犯的犯案動機,若松沒有如《二度處女》般正面的處理。Tsukio是因受侵犯、反抗,和幫助女孩出頭而殺人,但這無名少年的動機晦澀不明,近乎是隨機及無理殺人。當其中一名護士質問他,是否因痛恨護士,或有不快經歷而針對她們?少年只答:「不是。」「我不知道。」問他是否未試過性愛而對女性下手?他又沉默不語。

《被侵犯的白衣天使》截圖

在幻覺中,少年看到5位護士取笑他,代表他對這些人的厭惡。

我認為導演更想呈現冷酷殺人犯的扭曲心理,他們未必有直接的殺人動機,但殺人慾望與孤獨、無愛的成長經歷相關。少年犯的原型、犯案時只有25歲的Richard Speck,就是這樣的人。Speck本來出生在基督教的小康之家,但爸爸早逝、媽媽改嫁一名醉酒鬼後,他的人生就天翻地覆轉變;他童年時多次被繼父虐打,青春期開始反叛起來,犯下偷竊、打鬥等罪行,也染上酗酒惡習。

童年經歷大多由天注定,但長大後Speck結婚和找到正職,曾一度能改變人生,最終都裁在他難以壓抑的犯罪慾望上。他重施故技,犯下偷竊和欺詐案,出獄不久後太太提出離婚,把女兒的撫養權也一拼拿去,剩下Speck再度孤單一人。多次出入監獄的他,更幾度找兒時親人和姐姐們投靠,可見他心底內渴望被接納和嚮往家庭。只可惜,Speck不受控地一再犯罪,由小偷小騙,到最後演變成強姦、傷人、殺人罪,所有家人乃至全美國的人都唾罵他。

若松在《侵》的開幕,拍下少年面朝大海的鏡頭,正是想營造這種孤獨感;在殺人過程中插入夢境,被五個護士天使恥笑,則呈現少年被世界遺棄的羞恥感。那麼,為何逐個「天使」向他求繞,他都不放過,最後留下一個只盯著他看的天使生還?從少年犯看那位天使的眼神可見,他是愛上了這個女人,覺得她與庸俗的女人不同,是真正的「天使」。其他5個女人為免一死,不惜逃走、大呼小叫、脫衣色誘、說謊、故作清高,盡顯人性的醜陋,只有她靜坐角落觀察這一切。

當少年犯伏在她的懷裡,像嬰兒般依偎在母體內,導演讓我們看見這些人窮兇極惡,只因沒有愛滋養心靈,心靈在長期乾涸下扭曲起來,他們比平常人更渴求愛、更脆弱。就如Richard Speck,他年幼喪父、被繼父虐打、母親沉默不理、妻子離他而去,最後兒時親人也與他切割,可見他陷於完全孤獨的境況,遂自暴自棄,心理扭曲得以殺人、強姦去發洩不滿。他難以自制地犯罪,只因童年創傷如夢魘般纏繞住他,已從根本上改變了他的認知和心理狀態。

《被侵犯的白衣天使》截圖

唯一生還的白衣天使,與少年有過感情,但最後還是舉報這個殺人犯,大概是因她不認同「以別人的血來裝飾愛人」的做法。

在罪惡蔓延的世界,愛是唯一的救贖

若松年幼時常打鬥、無心向學,長大後加入黑社會,他亦是某程度的邊緣人、不良分子(social delinquent),故在電影中,他喜歡以罪犯做主角,探討施暴者和受害者的關係,甚至把兩者的角力隱喻成政治議題。

總的來說,他為受壓迫者的暴力辯護,認為反抗是人性本能,更支持下層者的階級鬥爭。至於施暴者和受害者,他則描寫兩者皆為邊緣人;今天十惡不赦的施暴者,很可能有著極其悲痛、淪落的遭遇,很多更曾是受虐者,或成長在破裂的原生家庭,才導致長大後的心理扭曲。換言之,隨機殺人狂魔可能沒有行兇動機,但背後隱藏著一蘿子的社會、原生家庭問題,並且受到命運嘲弄以及旁人歧視。

在《二度處女》和《被侵犯的白衣天使》,角色們的共通點都是有不幸的童年,例如Poppo的媽媽被強姦後才生下她,Tsukio則透過唱歌來思念消失了的母親;至於《侵》的少年犯,結尾也突然切換嬰兒的影像,悵然若失看著四周,是少年嬰孩時期被遺棄的慘況。

如何在絕望中尋找出路?導演提出唯一救贖是「愛」,就如Poppo和Tsukio的同病相憐,少年犯與天使一見鐘情,但很可惜,Tsukio不相信自己會被愛,Poppo繼而跳樓自殺,他也感到人生無望而自殺;白衣天使做完愛後也舉報殺人犯。以下是白衣天使為少年唱的一首送別歌:

「我是海之流浪者
有一天海變得狂野
大大小小的浪花湧來
我是一個海的流浪者在神秘的海灘上檢貝殼
海的流浪者,只為尋找心中的真愛」

備註:

1)獨善其身 才是面對這個時代最好的態度!(足立正生 為獨立電影節撰文)
2)波蘭斯基傳操控妻子 玩3P拍淫片樣樣齊 (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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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稿編輯:周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