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民主政治的可貴之處,對於立場,留有自由的討論空間,或許不是最有效率的直線,但可以包容異數,擴大支持的同。這會是我覺醒後,仍願意擁護的信仰。
文:Cinemoma
談到政治信仰的盲點,就我個人的經歷而言,往往與二元對立的價值觀,與去脈絡化的參與,脫離不了關係。這個體悟是如此的強烈,可以把時間軸拉到大學畢業前,我在太陽花學運的街頭上,被自己的單純與天真,給嚇醒了大半。距今也過了六年,對民主、政治與權利等詞彙,也咀嚼出越多層的滋味,不敢說自己有多通透,或就此晉身為忠貞的政治無神論者,但欣然接受信仰降溫後的熱血。
回顧政治信仰的前期,我的教條很單純,先挑議題而不是先選人,所以那位政治人物聲援了我關切的議題,就會容易博取好感,我就是在這種情境下著了道。進一步來說,當時對待政治的心態,與身在校園溫室內多少有點關係,雙眼像是套了層黑白分明的濾鏡,看待事情的角度,總是理想且簡化得太多。換言之,面對灰色地帶的議題,我會以費時等理由選擇漠視,逃避梳理糾結的立場。相對來說,政治正確的題目如同性婚姻,無需耗費太多的心力釐清觀點,我便願意欣然支持。這既是同儕之間,能輕鬆取得共識的題目,二來也能彰顯自己與進步價值同在。所以,我首次參與的社會運動,就是同婚遊行,覺得在街頭的我們,是如此坦然,不會成為虛偽的「大人」。
檢視當時對待政治的態度,無非是種取巧罷了。我的政治信仰盲點,不在黨派色彩,或是那位政治人物,而是自己一直以逃避的心態,忽視現實世界的複雜,造就出選擇性的熱血。參與太陽花學運的我,也是基於這樣的出發點,我方立場清晰且明確,上街追隨的理由無比地充分,非黑即白,看似這麼簡單的信念,卻讓我在此後,不得不反思自己的心態。
對於太陽花學運與反服貿遊行,我的立場至今不變,但正是同一個場子,揭開了我對政治信仰的質疑。那陣子,滿懷絕對正義的信念,聽著學運領袖林飛帆的發言,覺得在場的大家,都有同樣的目標,我的信念指數節節攀升,熱血沸騰。不 論白天或夜半,我會反覆回到街頭,看著席地而坐的大夥,同時鞏固自己的信心。那時的立法院一帶,佈滿了架設著麥克風的舞台,光怪陸離的情況便上演了。畢竟是民主國家,人人皆有權利上台,發表多元的論點,所以即便是我不認同的發言,也是正常。那天,我看著掌控著麥克風的陌生人,在台上從反服貿講起,東牽西扯了不相關的論述時,我無語到都有點笑意了,只不過當他開始將沒頭沒尾的問句,拋向台下的大家來尋求支持時,竟然還不少人大聲響應了。
那個瞬間,我感到無比的噁心,不是對發言的他,而是質疑我原先視為同伴的眾人。這群參與社運的人們,有多少是懷著信仰的衝動而來,而沖上腦門的熱血,是否能醞釀理想的交流品質,又或是不明世理的打氣罷了。下一刻,開始自我懷疑,看著那些手持麥克風的身影如學運領袖時,我是否在不知不覺中視他們為人神,相信有他們的領導,可以讓訴求成功。若是我持續以激昂的情緒參與社會運動,也許會在無意間,贊同了與原訴求無關的觀點,那我所迷信的正義,不過是經過美化後的幻象。
縱使這不影響我參與活動的初衷,而且這是場和平的行動,理智的人或許仍佔了多數,但著實地提醒我兩件事,小心被撩起的自嗨情緒,二來,不應對學運領袖或任何人有過度的期許。他們和你我並無二致,我們不過是再平常也不過的人民,行使著我們再日常也不過的民主權利,剛好,因為同一個立場,所以在此構成制衡的群體,並推派代為發言的人。若不經思索地放任情緒,被任何的政治能量去堆高或刻意引導,莫不是種極化的社會表徵。
時至今日,如果說宗教的定義是系統化的理解與追隨,那我會認為,自己仍保有政治信仰,而且可以理解政壇難以「去宗教化」,因為那是合乎人性的自然存在,就像好品牌般的容易令人輕信,只不過我信奉的不是藍綠兩黨、或任何的代言,而是民主價值,要稱之為神也無妨,雖不是最成熟的狀態,卻能讓我坦然面對那些過去,因為是系統自然會歷經的修正過程。
換言之,與其說我擁護政治無神論,我更在乎的是,是否有尊重他人的討論空間,供你我解讀不同信仰的自由。畢竟,將我視之無上的民主價值,投射到任何人身上,企圖創造出完美的人神形象,對任何人都是種不公平。那些令人滿意的「神蹟」,背後也不過是個凡人,需仰賴觀者適時地抽離、退一步,在相信的同時保持懷疑。回頭來說,台灣政壇中的神與人,是經由關注、相互扶持般的存在,所以那尊曾迷得人人神魂癲倒的他,其實仍可能保有本色,而非是以神棍論之,只不過信徒已不在。
當個人價值觀,隨著年齡、經歷甚至世代調整時,失去注目的神就失格了。人神的來去是如此無常,但我會期望其代議的政體,能在一個個消失的人神中成長,如此一來,即便台灣這塊土地上,充滿了像我一樣熱血傻勁的民眾,那仍能以滾動修正的方式,在聚焦共識中求前進。這便是民主政治的可貴之處,對於立場,留有自由的討論空間,或許不是最有效率的直線,但可以包容異數,擴大支持的同。這會是我覺醒後,仍願意擁護的信仰。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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