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將從不同型態的雙年展觀點,以探討雙年展在不同模式與主題上所希望提攜的內容與社會議題,並藉此闡述時間與空間組合出的「雙年展化」(biennialisation)。
雙年展的歷史與脈絡簡述
若要談雙年展的歷史脈絡,單純線性的時間歷史追溯並不能完整了解每種雙年展的樣態,尤其在當雙年展已經成為一種現象,成為城市行銷、國家軟實力表現的工具。每種雙年展都有它於效仿之外原始的初衷與目的。
雙年展在發展與變遷中,的確,已經建立了幾個「浩大工程」、「突破」、「創新」、「區域性文化能量」的標籤,但也許,除了爬梳誰先誰後,了解近代雙年展幾個不同型態建立的脈絡,可以提供這樣以時間(雙年)作為號召與賣點的展覽架構,以及當時間(雙年)與空間(美術館)成為固定的模組與策略時、議題提倡以及計劃如何被生產的模樣。
這篇文章將從不同型態的雙年展觀點,以探討雙年展在不同模式與主題上所希望提攜的內容與社會議題,並藉此闡述時間與空間組合出的「雙年展化」(biennialisation)。又,當雙年展已經成為某種消耗、效仿、 甚至新自由主義、西化與資本化的代名詞時,如何除了接受雙年展即是西方產物的事實,用微觀看待這樣宏大的文化機制。
威尼斯雙年展
在今日,總計有100到200間的各式雙年展中,在義大利威尼斯的雙年展 (La Biennale di Venezia) 被稱為是雙年展之母 (the mother of biennials),甚至是藝術界的奧林匹亞 (art-world Olympics)。第一屆的雙年展於快終結的19世紀、1895年開幕,稱為威尼斯市第一屆國際藝術展 (1st International Art Exhibition of the City of Venice) 。
第一次盛大舉辦的威尼斯雙年展決定使用邀請參展方式,在展區特別留下位子給國外的藝術家,並也以評選方式展出未被邀請展出的當地藝術家[1]。雙年展的舉辦展現了威尼斯的國際大度,目的是為了「以無國家差別的方式展現最現代最高貴的精神」,總計有超過20萬訪客,並根據大英百科、獲得了世界性的認可[2](但不清楚這時候的世界性是否指的只是西方關注)。
承襲了十九世紀世界工業博覽會的精神,威尼斯終於在文藝復興熱長時間消退後、再度使用(國際)美術展覽的方式展現影響力。現今的威尼斯雙年展依然帶有指標性,國家館對展示哪位藝術家的作品與以哪位策展人去策自己的國家館,皆在觀眾眼裡成為某種文化與政治性的表現,在國家館內的展現也不免如此。
例德國在1938年,於希特勒當政時將在威尼斯的巴伐利亞館 (Padiglione Bavarese) 重建為德國館 (German Pavilion),由納粹建築師Ernst Haiger操刀,將設計改為希特勒所認可的新古典主義美學。自此,德國館的實體建築一直在爭議中,廣被認為不應是當代德國的代表館。
1993年, 代表德國館的藝術家Hans Haacke (同時代表的藝術家包含Nam June Paik) 進入德國館[3],將館內建築的實體地板打碎,企圖展現對納粹政權的不齒與對歷史憤怒。威尼斯雙年展不但將不同國家的藝術、技術與議題帶入義大利的城內,更因為如此,成為兩年一輪各國族文化政治問題的集散地。
城市雙年展
城市與雙年展,在威尼斯之後,已經成為攜手相伴的朋友互相扶持。在許多城市中,雙年展的模式為:由市政府或公家單位作為主導,並由同一個博物館或美術館作為主要舉辦單位;又或,經由創立城市雙年展組織或基金會,並透過公家補助以進行雙年展的舉辦。
不管是如何組成,城市為名的雙年展不但被投予必須超越地區想像與文化的寄望,更並必須保持國際化 (當然國際化經常與北營(Global North) 文化霸權畫上等號就在此先不討論)。這樣的雙年展,不但提攜舉辦館所國際知名度,更需展現所在城市是一個帶有趕得上當代議題與文化的國際城市。
號稱是世界第二創立的聖保羅雙年展、世界第三創立的雪梨雙年展、柏林雙年展、赫爾辛基雙年展與今年延期的光州雙年展、Power Station of Art的上海雙年展與甫開幕的台北雙年展都在這樣的城市行銷 (文化軟實力呈現) 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也因此,題目的呈現與議題闡述更是格外重要。
以近年度的題目為例,2020台北雙年展沿襲2018「美術館作為一個生態系統」的生態議題,邀請法國哲學家布魯諾.拉圖 (Bruno Latour) 策畫的「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更延續此架構,延伸與擴大討論看似分裂的地緣政治、經濟、生態與環境議題,事實是生命共同體,並在最終無法相互避免。
同樣的,即將在2021年舉辦的第一屆赫爾辛基雙年展 (Helsinki Biennial) [4]也以環境命題,提出標題「相同的海」 (The Same Sea) 描繪所有事物倚賴著彼此的相互關係。將主要展場設置在芬蘭的瓦利島 (Vallisaari) ,赫爾辛基雙年展將展出與島上環境相關的場域特定作品 (site-specific work) ,不但闡述環境、人類、文化與身分認同等議題,更是以「海」作為聯繫芬蘭群島陸地之橋梁、反映共存關係。
另,也將在2021舉辦的華沙雙年展 (Biennale Warszawa) 則將雙年展視為是機構組織 (也以同樣名稱註冊、並無掛在其它美術館或機構之下) ,以時間延續的方式不停緩的在兩年期之間持續製作與當期雙年展議題相關的活動與作品。
如華沙雙年展2019年的題目「一起組織我們的未來!」(Let’s Organize Our Future!) 即為自2017年開始、耗時兩年的活動與研究所生產出的結果,而在兩年期間的大小計畫則為雙年展的子題及研究過程;行星式的都市化 (planetary urbanisation )、生態危機、現代奴役(modern slavery)與人類世等都在兩年期間成為實驗議題與關注[5]。
今年 (2020) 華沙雙年展於秋季展出的計畫「我們防止你傷害你自己」 (We Protect You From Yourselves) 所講述警治暴力與監控問題,不但扣題近期波蘭的婦女墮胎權危機與抗議,也成為2021主要展覽的研究資料計畫之一。
組織雙年展
雙年展在創立的脈絡下除了以地區命名,並以地區特色及區域文化作為展示號召之一,也不乏見到以組織名稱為主的雙年展。在此分類的有如由紐約惠特尼美術館主辦的惠特尼雙年展 (the Whitney Biennial) 與另值得一提的是在愛爾蘭利默里克市 (Limerick City, Ireland) ,組織EVA International舉辦的同名雙年展EVA International。
雖不以雙年展一詞作為主要名稱,但EVA International被廣為認定、並也自稱為愛爾蘭當代藝術雙年展 (Ireland‘s Biennial of Contemporary Art) 。以將國際藝術帶入愛爾蘭及愛爾蘭藝術帶入國際作為初衷,EVA International每兩年會邀請國際策展人,與利默里克當地的美術館、藝廊與遺址合作,將藝術作品及展覽四散在城市各地。其總監Matt Packer也在訪談提到,EVA International並不將自己與城市雙年展做掛勾、也沒有抱持著要推廣利默里克的主旨,而是讓藝術家成為雙年展的主軸[6]。
原計畫於2020年開展,第39屆的EVA International改制成為以三期階段式計畫進行,第一期在2020年,並於實體[7]、網路平台執行,而第二期及第三期即於2021城市內的實體現場。以利默里克市十九世紀的黃金之脈 (golden vein) 作為主題、三期展覽計畫都沿線開發子題。
第一期的客座企劃「其實他們並不知道」 (Little Did They Know) 由在伊斯坦堡的策展人Merve Elveren策畫、並於2020年9月啟動。如同前期研究計畫般的,「其實他們並不知道」的平台將因雙年展合作製作的作品以文字論述的方式放在網站上,提供各作品的研究背景,企圖以過往發生的事提供現下問題解決的想像[8]。
由北愛爾蘭德里電影與影像工作坊(Derry Film and Video Workshop) 紀錄的資料作為主軸,展示弱勢族群的過往歷史,例女性、移民與黑人等。策展人Merve Elveren提到,「其實他們並不知道」是一種對自身的醒悟,一種在自己的能夠盡力的範圍中發揮的提醒: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我做得到。」
組織雙年展如EVA International以組織創辦的初衷為雙年展的進行方式,將模式與平台放大以提供藝術家空間展現,除此之外,更是透過無實體建築的營運方式,將主旨透過藝術家與空間串聯、達到在不同空間推廣各式藝術家與議題的目的。
組織目標的不同改變雙年展的主題模式、建構展覽的方式,而先前提到的惠特尼雙年展,則是目的以自行機構的聲勢推廣年輕的美國當代藝術家、利用美術館既有的聲量。
網路雙年展
撇除各種實體雙年展架設的展覽支援網站,The Wrong[9]可以說是當今唯一以網路為展覽架設設定的雙年展。目標設定為將藝術提供給世界觀眾、支持新媒體與數位藝術,從2013年創辦至今,已經有超過5500的藝術家與策展人參與The Wrong雙年展的策畫與展演。
以2019年的The Wrong雙年展為例,整期計畫從2019年的11月持續到2020年的三月;在這五個月的期間,共有2300位藝術家、210位策展人、150間網路展覽館、100個展覽大使、320場活動與120個地區在世界上與網路上共同加入雙年展。
The Wrong的參展方式由透過藝術家、策展人或任何有興趣的人自行申請加入,坐在西班牙的家中的創辦人David Quiles Guilló希望透過這樣的方式讓藝術民主化,將權力還給創作者;只要擁有網路與網頁操作介面,人人都可以觀賞這作品數量龐大的雙年展。自稱非數位藝術專家的雙年展創辦人David Quiles Guillóm與展覽的諮詢Patrick Lichty也強調: 「只要你相信你的藝術與你的策展才能,那你就必須加入The Wrong。」[10]正是如此,The Wrong的自由度與開放性也讓雙年展作品的聚集成為一種有趣的集合。
The Wrong的介面並不會依你的喜好制定你瀏覽的方式。像是2000年初的數位資料庫一般的,不附圖的浩大數量的作品與資訊以簡易、吸引人的文字描述邀請觀眾點進作品。每件作品、數位場館與系列則以視窗彈出的方式帶領入門與觀賞。作品說明如: 「那種當一個會議消逝、連結消失與人群消散、富有無法承受的美的特殊時刻。」網站如此描述著作品《大家再見》 (bye everybody) [11]。當你點進作品連結,看到的是一個線上會議的人數數字跟著一句「大家再見!」消失。作品企圖抓住當你的網路會議終於結束的爽快。
The Wrong網站文字繁複,但操作簡易,將體驗重心放置於每件單獨的作品上。在雙年展期間外,The Wrong的網站持續提供策畫過的作品展示、更加設分區給2020無法實現的藝術學生畢展 (degree show) 與數位藝術影像串流。透過網路簡易平台的上架,The Wrong雙年展持續提供數位作品的展出,並也成為在疫情之下最容易探索的跨國界雙年展。
雙年展作為一種工具
透過簡易爬梳以上三種型式、體制的雙年展與雙年展議題,不難看出雙年展的生產建立在一個訊息傳輸的目的之上。不論是寄望在帶動區域聲勢、國際影響力的城市型雙年展;或是具有機構意識與初衷的機構型雙年展;又或是建立在無限制及作品近用推廣的網路雙年展,這些短暫被筆者分類的展覽形式與辦展目的其實皆在某程度上互向交錯。
展覽的初衷即是展示推廣,而當雙年展作為展覽形式,從威尼斯雙年展開始,不斷的被多重發散與套用 (不論是形式、區域抑或文化),雙年展的「原創性」即會被放大探討,問題像是「各式雙年展的『本真』(authenticity)是否存在?」隨著兩年一次的展覽成為大詰問。雙年展化是否只是一種商業行銷、另一種資源聚集在精英階層的派對?
在許多對雙年展的批判中,西化與效仿皆為常聽見的討論。但事實上,雙年展,就如博物館,就是西方產物。如何將同樣的框架, 即是: 時間、空間與展覽製作的模式創造成因地制宜、與時俱進的論辯場地更甚是重要。
若,將雙年展拆解,想像一場兩年一次展覽的組成,也許不須以「隆重登場」、「新技術」、「重要藝術家展出」等詞彙去聯想雙年展的意義,而是認真考慮,到底在兩年的研究與組織期程中,可以如何透過這樣的空間去著墨與琢磨當代欠缺關懷的議題。又,透過雙年展與全球化的關鍵相連,肯認全球化一詞的「全球」二字如何成為北美與西歐的代名詞,並將被全球化遺忘的地區或國家帶進討論,應用資源、解殖雙年展。
透過上述的雙年展介紹,除了了解些許雙年展的形式發展,也認知雙年展即是一種工具。雙年展的操作大可是網路資源共享 (如:The Wrong) ,或是藝術家串聯 (如:EVA International)。撇除資本回收需求,也許,將雙年展視為一種「需要花時間的計畫、給予時間探索的計畫」(如:華沙雙年展),利用形式開發彈性更勝製造排場 (spetacle)。
備註
[1]資料引用自此
[2]資料引用自此
[3]資料引用自此
[4]赫爾辛基雙年展主題介紹點此
[5]華沙雙年展主題介紹點此
[6]資料引用自此
[7]第一期計畫由利默里克市藝術畫廊 (Limerick City Gallery of Art) 、亨特博物館 (Hunter Museum)、水手之家 (Sailor’s Home) 協力實體展出
[8]EVA International 第39屆雙年展第一期計畫「其實他們並不知道」
[9]The Wrong 雙年展網站點此
[10]引用至紐約時報訪談
[11]Bye everybody作品連結
延伸閱讀:
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
- 藝術
- 藝術家
- 藝文
- 威尼斯雙年展
- 台北雙年展
- 雙年展
- 惠特尼雙年展
- 光州雙年展
- 你我不住在同一星球上
- 網路雙年展
- 城市雙年展
- 組織雙年展
- The Wrong
- EVA International
- 華沙雙年展
- 聖保羅雙年展
- 雪梨雙年展
- 柏林雙年展
- 赫爾辛基雙年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