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路的「C型人生」才是現代社會常態，沒必要逼到孩子「升學」變「升天」

1月21日，有一名考生在學測第一天，考完自然科之後就穿著高中校服跳樓自殺。新聞的字眼用的比較含蓄：墜樓。但大家連膝蓋都不需要用到，都知道這叫「自殺」。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因為我最近忙著學業和要出版的第三本書，很久沒看新聞。這件事情是一位讀財法系畢業，夢想是當上法官，卻在各種國家考試一再落榜好幾年的學弟跟我說的。

考生自殺，這在台灣很少見，所以新聞會報。在日本，新聞是已經報到懶得報了。

台灣的升學制度跟日本很不一樣（現在應該有改，不過改成怎樣我沒有去關注），台灣是統一考試、統一分發。日本的升大學就跟我們的升研究所一樣，要自己挑學校系所報考。也跟台灣各大學研究所為了搶學生相同，日本那邊的學校也很喜歡把考試日期設定在同一天：逼你選。所以日本的高中生差不多只能挑3、5間左右報考，如果都沒上，那就明年再見。

但，台灣的升學管道很多元。我們有學測、指考、統測；我們有推薦甄試、個人申請、登記分發……。我們不用像日本的考生那樣「賭」，登記分發的志願卡上面有很多欄位，一連串填下去，再怎樣也會中一間。或者我們應該倒過來講：想全部沒中還真的挺困難的。何況我們還有獨招，和各種「學士後」。

因此，學士學位並非決勝點，決勝負是在研究所（甚至連研究所都不是）。除非你的工作要求必須要名校加高學歷，否則以大部分人的狀況而言，決勝負的是實力。就算台大法律系畢業，還是得跟我蹲在同一間補習班教室裡面把所有大學教授沒教好的最基本觀念全部「打掉重練」。

為何那位考生會跳樓，唯一的答案是家庭。

不過這也很令人匪夷所思。就算家長的要求是當上「三師」（醫師、教師、律師），孩子也完全不需要在大學就衝上頂尖學府。

以醫師為例，我有一名台大生科所畢業的國中同班同學，本來坐擁高薪，卻「自己覺得」這份工作沒有「讓自己可以學到更多知識專長的成長空間」，所以他辭職回高雄蹲補習班，瞄準高雄醫學大學的學士後醫學系考試。

以我們的年紀，等我同學考上、讀完、實習完、通過醫師國考和專科醫師國考，到達能獨當一面的程度，也年過40了。我只能說，那位強者我同學真的很有勇氣，敢賭這麼大。

以教師為例，除了傳統師範院校，現在很多大學（包含技職體系）都有設立師資培育中心，把學分修一修，就可以去考教師檢定了。

司律（司法官和律師）的考試資格就更簡單。管你是多不入流的野雞大學畢業，現在各大學狂開學分班，你連學士後法律系或者研究所都不用去讀，也不用像我「自我要求，自找麻煩」而去高雄市立空中大學拿法學士學位。各大學缺錢缺得要死，學分班狂開，大概5萬多元砸下去（還不用考試），ㄍ一ㄥ個大約半年，你就擁有考司法官和律師的資格了。

對了，會選擇高雄市立空中大學法律學系就讀純粹是因為我很懶，高空大離我家比較近。雖然我也可以去讀高雄大學法律系的二年制學士後在職專班（一樣是拿法學士學位），但我很懶、我就懶。所以我選了高空大而不是高大（跟某鮮奶品牌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如果要衝高學歷（不管是為了什麼），選研究所時可以慢慢挑。

少子化的影響是全面性、全球性的，我完全不擔心以後弄不到一張漂亮的法學碩博士畢業證書，我只擔心我寫的論文會讓法學界的大師們還有實務界的檢察官、法官們大崩潰。

所以，要當上三師，很難嗎？不難。要當軍公教，很難嗎？也不難。現在軍隊也很缺人，二兵薪水就可以破4萬，比普考和特考四等上的公務員的本俸還高，再透過內部的各種訓練和升學管道，賺錢兼升學完全不難，而且軍人的各種福利、和取得所謂「終身奉」的資格，都比公、教還要簡單。你各位年齡還沒超過限制、又缺錢，外加有抖M傾向的，通通都給我簽下去吧。

轉回來。在這麼多、這麼寬鬆的升學方式下，搞到跳樓自殺，我很懷疑那位考生到底活在怎樣的超級高壓家庭裡面？到底是自我要求高、還是家長要求太嚴苛？不管哪一種，都不需要在升大學的這個階段就釘死，要求「一步到位」。

如果是想拿漂亮的大學學歷，送出國吧。以前，我說「以前」，再強調一次：以前。以前我們總是說，台灣的大學是進去很困難，出來很簡單；歐美的大學是進去很簡單，出來很困難。

所以，想拿漂亮學歷嗎？只要有錢就好。不過那位考生沒有被送出國，反而是蹲在台灣重考了好幾年。可以推估「有可能」是該考生的家庭沒有那種財力把小孩送出國，但家長又要求太高，進而導致悲劇發生。

到底是多高度的變態壓力，才會搞到才升大學而已就自殺。日本的升大學重考補習班很多，台灣是升研究所或國家考試（兼國營事業）的補習班很多。前面就說過了，不管是要當軍公教醫護警消，還是所謂的三師，你繞啊繞的，最後一定可以拿到其中一個，實在完全沒有任何必要性追求「一步到位」。

雖然我很想嘴某些當年一起蹲補習班的同學（嚴格來說是嘴他們畢業的學校），但那樣會把所有國立大學通通得罪光，就算了。還是那老話一句：「就算你是頂大出身，到最後還不是一樣要和我坐在同一間補習班教室裡面打掉重練。」醫師如此、教師如此、律師也是如此。

文憑這種東西，畢業3年之後就沒什麼用了，最終還是得靠實力。有一句流傳已久的話叫做「高手在民間」。這句話並不是隨便講，而是確實如此。本科系出身的往往會被侷限住視野，反而是那種玩出來，一路玩到掛的那種，實務能力遠比在職現役的還強，堪稱變態。

10幾年前我在就讀大學時，就在教育學程的某堂課的報告上，把日本的教育制度狠很婊了一遍，婊到連教授都無可反駁、無話可說。儘管平常我都鬼島鬼島的在講，實際上台灣在很多方面真的都比其它國家好太多了。

好、不好等等之類形容，是需要「比較」，你才能看出來的。像是犯罪率，還有最近鄉民們罵很兇的防疫政策。嘿，朋友們，好些先進國家的疫情已經爆炸到讓該國政府完全「放棄治療，擁抱天擇」了。

我還記得，在前總統的「異想天開」之下，「全人教育」這個跟「教化可能性」一樣沒有任何實質意思的名詞被弄了出來，然後我們在大學裡面就有了所謂的「分類通識」課程。

分類通識大部分都是營養學分，不只學生不愛，教授本身更賭爛。放影片的放影片，閒聊的閒聊。當然，老讀者們都知道：我很抖M。所以我專挑有認真在教的課程去修。

在眾多修過的分類通識課裡面，有一堂課叫「哲學與人生」。嗯，雖然我打這邊文章的時候人就坐在書房裡面，但看看塞滿房間的上千本書，我懶得找當時的課本（我就懶咩）。那課本就是授課的教授自己寫的，裡面用很大的篇幅在強調一件事情：「C型人生。」

以前，是可以一路吳鳳接鬼……無縫接軌。現在，時代不同了。像我老媽那樣子一輩子沒離開過學校（上師專、畢業直接分發任教、退休了還繼續在學校當夜間課輔老師）的算少數，大部分都是像我這樣繞來繞去。直直一條線的時代已經過去，繞路的「C型人生」才是現在的社會常態。

先不說別的，在我還在地檢署打雜（司法體系裡面，下到司機工友上到院長檢察長，大家都只會說自己的工作是打雜）時，就有同事是陸軍官校畢業。幹到上尉連長時，岳父不希望他繼續當職業軍人，他就退伍，先考上法警，在高本檢任職、執行過死刑，之後又轉考成為書記官。

而我在高空大的某位教授，也是陸軍官校出身，一樣做到上尉連長退。他是高空大法律系第一屆，算我的學長。他跑去當警察，刑事警察，而且還是負責「反黑」的。廉政署成立之後，考上廉政官。

那位教授現在不當官了，專心在各大學教書，專教犯罪學領域。聽那位教授上課很爽，因為他在基層的實務經驗豐富，有別於「無縫接軌」的學院派教授，那位教授講話很有「草根性」，上他的課是一種享受。

不談教授了，來談談一般人。我有位表弟當年大學讀到一半不爽讀，跑去當空軍地勤，現在幹到中士，日子過得很舒爽。另外一位表妹原本是護理系，不過她不敢看到血，中退轉去讀餐飲，現在則是在興達火力發電廠工作。

大學讀什麼跟以後做什麼沒太大關係。諸如此類的同輩例子在我的家族裡面比比皆是，大家都混得不錯，啊我是整個家族裡面最不成材（也就是收入跟其它同輩比起來最少）的，哭啊。

儘管對於本科系的法學院畢業生來說，我並非「血統純正」，也還沒拿到法學士學位，但還是混過公職、出過書。不，我沒有任何要自誇的意思，我找工作的經驗根本就是長達10數年的心酸血淚史，去年底更只上一天班就被用莫名其妙的理由開除（讓我怒到直接跑勞工局）。

因此我以後完全不打算在「吃人頭路」了，我打算這輩子，就這樣看書、寫書、教書（家教各種接，可視訊上課，歡迎洽詢）下去吧。我放棄所謂大富大貴或功成名就的想法了，與其戰戰兢兢看他人眼色，我現在只要顧好我自己的身心健康狀況就好。

人生追求的不過就是一個爽字（你當志工犧牲奉獻得到成就感也是一種爽），尤其以「怎麼死」的最為關鍵，「怎麼死的」對我來說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比起全身插滿各種管子躺在醫院病床上很多年，我還是比較喜歡壽終正寢。沒什麼錢有沒什麼錢的生活方式，沒什麼錢不代表生活就會很痛苦，除非你自己的物質慾望太高。

因此，學校、教師（不管體制內還體制外）、家長們，真的完全不用在升學上面斤斤計較，計較到把人逼死那就更沒必要。逼死自己，沒必要；逼死學童，更糟糕。把升學搞到變升天，極致的糟糕。人生不是百米短跑，而是一場你永遠不知道以前無心插柳的東西，什麼時候會跑出柳橙汁出來的超級漫長馬拉松。

漫漫長路，就慢慢走吧。急著趕路卻錯過沿途風景，最為可惜；趕路變趕死，有夠不划算。管你學位多高、職業多好，所有人最後都會死，這是絕對的。所以，好好享受人生的過程吧，儘管這過程不一定會很開心就是了。

老話一句：「放寬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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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振宣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