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被移植到溫室中將會怎樣?

離開中國十年後,我對如今中國流行哪些作家、哪些書始終興趣盎然,這是解讀中國人當下心靈狀態的一把鑰匙。

在豆瓣網,我赫然發現本土文學排行榜上,前十名的書有四本為同一位作家所寫,她就是生於一九七九年的李娟。上海作家陳村說:「這樣的文字是教不出來的。」香港「知道分子」梁文道在讀書節目上,難掩激動地稱讚:「她的文字,讓我覺得驚為天人。」

李娟出生於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七師一二三團(位於塔城地區烏蘇市車排子鎮),童年時代在四川外婆家和新疆離異的母親家輾轉往返。李娟說:「媽媽、媽媽,我只是為了配合你的流浪,才那樣的瘦小。我為了配合你四處漂泊,才安靜無聲。」讀來讓人心酸。

她高中即輟學,曾有過一段在阿勒泰山區跟著母親做裁縫、賣小百貨,與牧民一起轉場的短暫經歷。此後,她曾到烏魯木齊打工,做過一年多流水線工人,因幹活太慢被老闆解僱。她後來移居海南島,但筆下描繪的,永遠是阿勒泰及其周邊的生活,特別是遊牧民族的生活。

李娟筆下阿勒泰牧民的生活,以及生活在遊牧文化邊緣的小鎮上的她自己的生活,是都市人難以理解和想像的——「長達半年的冬季以及土地的貧瘠,使哈薩克人的祖先不得不選擇了遊牧這種艱辛動蕩的生產生活方式,年復一年恪守自然的規律在大地上穿梭。從阿爾泰深山一直到天山北部的開闊地帶,牧人們每年遷徙距離逾千里。搬遷次數最多的,一年之中平均每四天就得搬一次家。」、「搬家轉場,路途遙遠又艱險,也定要盛裝打扮,以最得體的面容去迎接未知生活。」、「春天接羔,夏天催膘,秋天配種,冬天孕育。羊的一生是牧人的一年,牧人的一生呢?」、「在荒野里,人需要向動物靠攏,向植物靠攏。荒野沒有僥幸,沒有一絲額外之物。」

雖然是漢人的旁觀者視角,卻也是理解、對話乃至學習的謙卑姿態。什麼是文明、什麼是野蠻、什麼是高級、什麼是低級,這片大地上有不同的定義。

李娟對哈薩克牧民生活的書寫,既寫實又充滿詩意,且不迴避生活的艱辛與幽暗。最後一點的良善,或許保存在遊牧民族那裡。若要對這一系列小說化的散文,或散文化的小說,做出學術上的詮釋、民族誌式的定位,不妨參照美國學者白桂思(Christopher I. Beckwith)的巨著《絲路上的帝國:歐亞大陸的心臟地帶,引領世界文明發展的中亞史》。